第21章 修罗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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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碰他?”殷池野轻笑着低声重复一句,单手按在桌案边缘,纤细的指尖以一种平缓的速率在上头轻轻敲击着,“敢问白公子有何资格对我这般说话?” 白屿抬步跨过门槛,提剑径直走来,目光在殷池野身上顿了一顿,接着往他身后瞟去,却因光线太暗,又被人遮挡,白屿只见到一片雪色的衣角。他又将视线转到殷池野身上,快速扫了一眼,掠过他胸前似是被人抓揉而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最后凝在他湿润的唇上,目光锐利有如实质,眉心狠狠折起,五指攥紧手中剑柄,骨节咯吱作响,手背青筋暴起,“你对他做了什么!” 殷池野轻嗤一声,“自然是做了我该做的。”说着,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又略略扩大了些,抬了另一手轻轻在自己唇上点了一点,暧昧地来回轻轻摩挲了一下,神情魅惑而妖冶,意义不言而喻。 “你!”白屿双目一寒,眸中迅速聚起风暴,他又往前走近几步,抬臂将剑尖指向对方,压低了嗓音道,“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可笑。”殷池野嗤笑一声,在桌案轻点的指尖微微一顿,对指向自己咽喉的森寒剑尖视若无睹,垂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胸前衣襟,同一处褶皱要来回反复地用手指抚平,动作又轻又柔,像是不舍,又像是在炫耀。 片刻之后他才抬了头,满意地看见对方神色愈加阴沉,被人搅了兴致的不悦便稍稍淡了几分,看起来心情不算太差,“他是我相思的教主,何时轮得上你旭日庄的人来向我讨要?” 白屿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如刃。若是眼神能伤人,对面站着的早已千疮百孔。须臾,他唇角微微一勾,面色稍霁,“他曾说过心悦白某,还说要与白某成亲,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他便算是我旭日庄的人了。既是如此,白某向阁下讨回夫人应该不算过分。”说着,他唇边笑意扩大了些,看着人的眼神略带几分讥讽,“何况,如阁下这般利用蛊虫,妄图操纵教主、于他不利的人,应是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吧?” 殷池野闻言面色不变,轻点桌案的手指却在不知不觉间缓缓停了下来,指尖狠狠压在桌案上,坚实木材制成的桌面竟是微微往下凹陷了一小块,垂在身侧的另一手则紧紧握成了拳,掌心深陷,手背青筋凸起一片。 他按捺着心头忽而涌起的暴戾,面上则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轻轻“咦”了一声而后讶然道,“可我从未听闻教主大人说起过有关白公子的事情。”他观察着人的表情,见对方又沉下脸来,心头立时涌上快意,顿了一下之后,他故作苦恼地轻叹了一声,“教主大人风流成性,在外面遇见合眼的老喜欢往榻上带,有的后来还会被带回教中,但大多数却转眼就被抛于脑后。前一阵还有人追到相思教来,在我教门前跪了几天几夜,只求教主大人见他一面,但教主大人并未搭理。” 殷池野满意地看着对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连握剑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心下更是愉悦,面上则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关切地轻声道,“白公子不会也被教主大人欺骗了感情吧?”他苦恼地蹙了一下眉,“相思教虽与旭日庄立场相对,但我实在不希望两方因此事闹得不甚愉快,甚至挑起正邪之争。” 白屿紧抿着唇,沉默不语,眸中晦暗不明,辨不清神色。 殷池野又轻轻敲击着桌案,节奏不疾不徐,“为表歉意,相思教愿再献上一份大礼以向白公子赔罪,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屿闻言面色更是难看起来,“不必,白某受之不起。” 此人实在心狠手辣、卑鄙至极。他半月以前便曾收到过此人送出的“大礼”——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人头的模样与沈墨有七八分相像,是他见过的那名吹奏血玉短箫操纵死尸的红衣男子。他初时并未细看,乍一见之下心神大乱,因是在练功时收到的下属信报,还险些当场走火入魔。后来认出这不是沈墨时他还是心有余悸,连着数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恨不能背生双翅立时飞到他朝思暮想的人身边,亲眼看一看他是否安好。但他光是派人搜查来信者与相思教的情报便花费了许多时日,直到今时,今夜。 他设想过无数种两人重逢的情景,但这其中实在不包括今夜见到的这一种。 多么令人心痛、心碎! 这个人,难道就当真如此心狠、当真如此薄情寡义,分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却又狠心将他丢下,弃如敝履!现下又这般不愿见到自己,好整以暇地躲在那劳什子左护法身后,好整以暇地做壁上观,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男人为他争风吃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怎么忍心! 白屿心中愤恨难平,只觉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不畅,全身像是在被烈火炙烤着隐隐发烫。一月以前便埋藏在心底的极端而阴暗的情绪在这一刻如荆棘一般野蛮生长,四处蔓延着直至包裹整颗心脏,如凶兽一般咆哮着横冲直撞似要冲破胸膛的束缚,将外头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不死不休。 但这些情绪尽数被他深深藏进眸中。 殷池野蹙了一下眉,假意客套道,“那怎么行?无论白公子是否接受,相思教都理应向白公子赔罪,毕竟是教主负了——” “闭嘴!”白屿面色阴沉至极,冷声低喝一句打断对方。他不想听什么“是教主负了白公子”! 殷池野似是好脾气地勾唇笑了一下,面上丝毫不见被人打断话语而生的恼意。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那白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赔礼?” 白屿冷笑一声,“简单。”说着,指向殷池野的剑尖往他身后挪了一挪,“把你们的教主赔给白某就行。” 殷池野似是听闻什么天方夜谭一般轻笑出声,“白公子莫不是嫌命太长。”他的语气仍十分轻缓而温柔,出口的话语却透着十足的杀意。 白屿目光陡然一沉,忽而提剑毫无预兆地攻上前去,直取对方面门,出手如电,身影如虹。剑锋银白若雪,晃花人眼,剑势凛冽如风,寒凉刺骨。 这一招“白虹”,白屿使出来比那日白宸使的还要俊上几分,实在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而就在那剑尖距殷池野不过咫尺之遥时,白屿迅疾凛冽的攻势忽然被一声清喝制止—— 只听安静缩在左护法身后的教主大人终于开了尊口,“住手!”他缓缓起了身,自人身后走了出来站到殷池野前方,伸出手臂挡在他身前呈一种护卫的姿势,沉声道,“不要伤他!” 白屿在被人喝止时堪堪止住势头,沉默了一瞬后缓缓收剑入鞘,似是压抑着怒气,动作时还发出“噌”的声响。他面色阴沉如水,目光紧紧凝在沈墨身上,未发一语。 对面这人像是不认得他是谁一般,眼中满是警惕与戒备,而那条横在殷池野身前的手臂更是刺痛他的双眼。 对面似是不解他为何用这般深沉可怖的眼神看着自己,轻轻地蹙了下眉,而后很快移开了视线,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也从未与你有过什么牵扯,至于你要的赔礼更是无稽之谈。” 白屿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殷池野,却见对方抱起双臂,勾着唇挑衅地冲他一笑,半边眉峰微挑,轻声笑道,“原来白公子方才说的不过是你一人的片面之词?” “你!”白屿紧咬着牙,忍不住上前一把攥住沈墨的手腕,“你当真——” “放开!”对方低喝一声打断,手臂扬起狠狠甩了一甩,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 殷池野将沈墨的手臂轻轻放了下来,又挡到人身前,“白公子,夜已深,教主大人要歇息了。” 白屿看着两个人挡来挡去,相互护着对方,只有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被排挤在外,只觉心口像被一只无形铁掌扼制,难受得喘不过气,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个人在地宫之中分明还是护着自己的,他直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对方因为担忧他而发怒发狂的模样。他怎么转眼就将这一切忘了,去护着别人了,只轻飘飘回了自己一句,“我不认识你,也从未与你有过什么牵扯”。 白屿狠狠咬着牙,目光紧锁着沈墨,深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你们,一起?” “你说呢?”殷池野眉峰一挑,暧昧地低声笑笑。 白屿不由攥紧了双拳,深深呼吸了一下,竭力保持着声音平静,“听闻相思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白某属意良久,不知教主大人可愿与白某切磋一回?” 沈墨闻言俊眉微拧,未待答话,身旁的殷池野已应承下来,“教主大人身体不适,由我代替教主与白公子切磋,白公子不会介意吧?” 殷池野不知这人现下还提出这个要求有何目的,但见他进门时衣襟与剑锋都沾着血,恐怕伤了自己人不少。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此时气息不稳,虽不排除是受到打击所致,但也应当是受了伤。他若能在此时借机杀了对方,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白屿微微颔首,“可以。”他又指了一下沈墨,“但白某希望教主大人也能在场,以便从旁作证。” 殷池野蹙了下眉,但还是应承下来,“可以。”他转向沈墨,柔声道,“劳烦教主大人走这一趟了,属下会尽快打完,不让教主大人蒙羞。” 沈墨眸光微微闪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得人首肯,殷池野适才看向白屿,“我们去外面打。” 白屿冷眼看着两人,侧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却并不等人,自己转了身率先往前走去。 相思教中虽是武功最高者继任教主之位,但其实殷池野的武功与沈墨的相比也分毫不差,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长剑,与白屿缠斗在一处。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甫一交上手便各自祭出杀招,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道上打到树下。夜色之中,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时而交缠时而分离,难舍难分。凌凌剑光森寒刺目,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武林之中年青一辈的顶尖高手对决莫过于此。若沈墨此时清醒,大约会看得十分尽兴。 但正如殷池野所料,白屿确确实实是受了伤,打到半途已显颓势,速度与气势都微微弱了下来,接着竟是不慎露出破绽,叫人欺身上来。白屿侧身躲过致命一击,但肩膀仍被人刺中,只得提剑格挡暂时抽身,飞身向后退了数步。 殷池野亦同时飞身后退,持剑停在沈墨身前不远处,看着人肩膀血流如注不由勾唇笑了一下,“白公子若只有这般实力,恐怕还不够资格与教主过招。” 他话说得轻松,但因为初时有些轻敌,同时对方的实力也实在不容小觑,所以实际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血液与他的衣裳颜色相近,混杂在一处一时不好辨认罢了。 他见人虽是落于下风,面色却丝毫不变,有心想再嘲讽两句,最好将对方彻底激怒。然而对面却在此时忽然又提剑攻了上来,他认出这是旭日庄绝技“白虹”。他此时有伤在身,不敢硬接,只好侧身躲避。 而在对方与他擦身而过时,殷池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狡黠笑意。 他立时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恰见白屿已将不知何时软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沈墨横抱起来,身形凌空而起,足下虚踏数步,眨眼便是几个起落,瞬息之间便带着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殷池野晚了一步,此时再追已是来不及了,他气得再绷不住脸色,额角青筋暴起,怒喝道,“给我追!” 潜在暗处的黑影得令,立时电射而出,向着人逃匿的方向追去。 …… 白屿带着人迅速逃出这座华丽的山中大院,往树林之中停着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飞速行去,那马车边上正候着一名身着黑底红纹衣衫、袍摆绘着旭日的男子。 他见白屿带着人过来,一身浓重的血腥之气,肩头更是血流如注,而身后竟无一人跟着,立时跪下了身,沉痛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拖累公子,请公子责罚!” 白屿并未停顿,抱着人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走!” “是!”那名男子应声起身,“公子,在您走后,二公子已带人挟持了庄主,就等着您回去。我们还回旭日庄吗?” 白屿闻言一顿,垂首轻轻摩挲了一下怀中人的唇,“去白凤庄。” 马车飞速行驶起来,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