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爱我

    林未鸣发誓自己一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真是活久见，刚刚走进玄关看到那滩暗红色的血，他心里大概就明了了。

    不过顾追急成这样倒还是头一回见。

    直到看见李竹。

    看见李竹是毫不意外的，他们结婚那天他和林辰逸都去了，一个一朋友的身份，一个以情人的身份。

    随后他就看到了那朵像血莲一样展开的血渍——林未鸣想，他果然没猜错——但还得过个流程检查一下，其实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眼就知道了。

    毕竟亲身经历过，忘不了。

    在给李竹检查的时候，林未鸣觉得顾追在用他的眼神刀杀自己。

    “喏，你给他涂药吧……”林未鸣缓缓退到了厕所门口，“……慢一点啊”再顺手合上了门。

    顾追有些愣神，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手拿着膏药，另一只手揽着李竹，李竹眉头紧蹙，呼出的气似乎都在抗拒，但又像只安静的猫，靠在他的胸膛。

    收拾好李竹，顾追走到了阳台，果不其然，林未鸣窝在风口抽烟。

    烟味不大，被风一吹就没了，留不下来。

    顾追倚在阳台门口：“你们最近怎么样。”

    “你根本不想知道这个……”林未鸣转头，内心一下充满了酸楚，“顾追你明白的，我根本比不过你……他……我们刚刚，就在我来你家前半小时，在你打电话来的前一秒，我们还在做爱。”

    顾追点头。

    “我真是……中了他的邪了……”林未鸣笑了，在冷风里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烟被吹灭了，风还大，打不上火，“他不让我吸烟，但我难过，我还是要吸。”

    “那你身上沾味了……”顾追有些迟疑，在思索怎么解决。

    林未鸣摇摇头，他看着顾追，眼底有些笑意：“他说，被他闻到，就来操我。”

    “你们还挺配，”顾追嗤笑一声。

    林未鸣没有多待就回家了，临走前还嘱咐顾追记得帮李竹擦药，他还说，我也觉得我们配，如果没有一个你的话。

    顾追就当他在放屁。

    他回到卧室躺在李竹的身边，李竹弓着背朝着他。

    他硬是要把人掰的面向自己，他看着李竹的睡脸，突然觉得一下子他们之间变得好遥远。

    他又想到了方佩卓和李竹的拥抱——他和李竹好像这么一起睡了很久，每天同床共枕，每晚都依偎在一起，但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认真的拥抱过了，很久没有单纯的接过吻了。

    李竹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一样，谁对他温柔，他就赖着谁。有人求他做事，他肯定会做，因为他根本不会拒绝人，或者，如果和李竹不熟，把自己说的可怜些，就什么都解决了，李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这一点顾追深有体会，当时他们刚在一起，约好的一起去咖啡厅，可李竹临时打个电话说要帮学妹处理一点事情。

    顾追虽然不开心，但也表示了理解，李竹有他自己的性格，很特别，和别人不一样，他也干涉不了。

    顾追想，方佩卓真是长到李竹胃口上了。

    回视自己，自己又对李竹做了什么。

    方佩卓会给在寒风中的李竹一个拥抱，而自己只会对他大喊大叫。

    挑剔、嫌弃、寻求刺激和新鲜。

    哪一件事是不让李竹反感的。

    但他同时心存侥幸，因为李竹从来没有提过分手，他每次冷静下来，都会看到李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时候打盹，有时候看文摘，他一直在那里，在那里等顾追，等顾追来，然后再回应顾追充满歉意的亲吻。

    或者，他会找自己的原因——尽管自己没有错误——他说，是我不好，理解不了你的压力，多给我些时间，拜托你，原谅我。

    顾追很快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打了很多遍腹稿，等李竹醒了该怎么道歉——或许不用道歉，李竹醒了说不准就会原谅他——可他万一不原谅自己怎么办……

    这么想着，顾追轻轻地把手抚上了李竹的脸。

    李竹是被顾追的手冻醒的。

    他醒来，只看见顾追在看着他，周围漆黑一片，他看不清顾追，但他知道这是顾追，他不知道顾追在想什么。

    顾追感受到了，李竹醒了。

    他打开床头的灯，鹅黄色的光，不刺眼，可以让他足以看清李竹。

    李竹在发抖。

    他还看到了一样东西，在李竹的眼睛里，不是曾经出现过的恶心，不是以前看到过的嫌弃，是害怕。

    李竹怕自己。

    顾追心里有些空，没底，他第一次在李竹的眼里看到了害怕。

    顾追记得自己第一次带情人回家，刚好被李竹撞了个现行。

    李竹什么也没说，只是关上了门，他对顾追说，很恶心，以后别往家里带。

    可他没说分手。

    第二次，顾追带了林辰逸回家。

    李竹不喜欢这个比他小两届的艺术生学弟，更不喜欢顾追和林辰逸搞在一起。

    尽管顾追和林辰逸当着李竹的面接吻，李竹还是没提分手。

    顾追心里咚咚的跳。

    他们是不是完了。

    顾追听到自己开口，他说，我只是想帮你盖好被子。

    李竹点了点头，没说话，翻了个身，自己睡了。

    为什么？

    顾追问自己，他为什么不提分手。

    顾追觉得自己简直有病，难不成这么希望分手。

    当然不。

    顾追看着李竹的背影，突然很想抱一抱李竹，像他们热恋期一样，走在大街上都会突然拥抱。

    可是结婚后，或许有两年多了——也可能是三年——顾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们好久没有拥抱过彼此了。

    他想回忆曾经他们之间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可他想不起来，似乎只要李竹出现的记忆，都很快乐。

    挑不出来一个“最”。

    昏昏沉沉的，顾追贴着李竹，用手圈住了他，闭上了眼。

    晚安宝贝，我爱你。

    顾追落下一吻。

    李竹做了个梦，梦里他掉入了大海，没有氧气，身边都是水，似乎要将他吞噬，他大叫，却发不出声，一开口便有咸咸的海水灌进喉咙。

    他好像要死了，他拼命向上游，却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把他往下推。

    不要……李竹想，不要……

    为什么？一个声音问他。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李竹突然想到了顾追，他说顾追在岸上等我。

    他没有等你，岸上没人，没人在等你，他们都在各自的角落里快活。

    谁来等你，没人等你。

    你被抛弃了。

    不……不会的……

    李竹脚突然抽动了一下，惊醒了。

    被褥早就湿了，被哭湿的。

    顾追也被这一脚踹醒了。

    “怎么了宝宝？”顾追的声音从李竹身后响起，李竹只想逃。

    “怎么了？”顾追又要去开灯，被李竹拦下了。

    “顾追，”李竹发现自己好久都没喊这个名字了，“你能不能说一句，我爱你，啊。”

    “我爱你，宝宝，”顾追亲了亲李竹的脸颊。

    李竹在黑暗里听见了，像是从他头顶飘下来的，也或许是上帝施舍给他的。

    他听到他的爱人说爱他。

    不……不是这样的。

    李竹想，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可他最终也只点了个头，然后就窝进了顾追怀里，他说，我也是，你一定要记得。

    “我会的。”

    顾追搂着李竹，他觉得李竹突然有些粘人，但他很高兴。

    至少自己也被需要了。

    “你一定要记得啊，一定……”

    李竹喃喃。

    “好，我一定，”顾追撩开了挡住李竹眼睛的碎发，吻了吻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