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内宅之事
晋王府，书房。 “几时了？” “回王爷，辰时。” “辰时。”苏璟长出一口气，“才辰时，王妃呢？他可问过什么？” “王妃问过您回来了没有，还有今天早朝发生了什么。” “你们怎么说的？” “王爷您交代过我们据实回答，我们不敢隐瞒。” “那就好。”苏璟卸了力气，换了个姿势，“去礼部赵大人府上，找他过来。” “是。” 晋王府，后花园。 深秋季自然无花可看，几个女子坐在凉亭中聊着什么。 “姐姐，我听说王府又要添新人了？” “妹妹听谁说的？” “手下人传的呗。”这粉衣女子生得精致，举手投足间有股灵气在里头，“宫璃走了，王妃又成了这样，王爷在朝中因此事受挫，平时王爷就不怎么待见我们，这下子只怕更雪上加霜。” “这话我倒不曾听说，不过王爷先前去南阳，一月不曾回来，回来后也只在王妃的院子看到过咱们，大概咱们是真的没希望了吧。”说话的人一袭红衣，却不显艳俗，“哎，侧妃姐姐，你说王爷跟王妃弄成这样，咱们以后也没个依托，可怎么办啊？” 坐在一旁的蓝衣女子闻言顿了顿，续道：“听今日早朝的话，王妃失不了势，也不知王爷以后会待他怎样。倘若王爷要纳妾，新人得宠，势必要骑到咱们头上；若王爷肯与王妃像从前一样相敬如宾，无论他纳不纳妾，这王府后院总还能有我们一席之地。但……” 但什么？她没有说下去。 “那姐姐…我们是不是该去探探王爷的心意？”粉衣女子道。 红衣女子不解：“这……如何试探？” 粉衣女子不答，转而问蓝衣女子：“侧妃姐姐的意思呢？” “那就……去看看吧。” ……………………………… 有小厮敲了敲书房的门：“王爷，几位夫人求见。” 门里苏璟还在跟赵廷说话，闻言一顿，道：“让她们等着。” 赵廷趁着这个空挡开口：“王爷刚才说的，可都想好了吗？若只是一时兴起，那以后可是要后悔的啊！” “本王做事，向来有分寸。”苏璟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将来会更后悔。” 赵廷不解，颇为愤慨：“王爷怎知将来？您向来谨慎，才智不输其他皇子王爷，夺嫡并非不可，您此番决定…不似从前啊。” “难道夺嫡成功本王就不会后悔了吗？”苏璟的眼神有些晦暗，“你回去吧，照着本王的话跟他们说明白，以后之事如何，本王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他也不等赵廷回答，猛然提声对门外小厮道：“让几位夫人进来。” 赵廷无法，还欲再说，可门外女声传来，他只好将话咽了下去，行了个礼，道：“……微臣告退。” 苏璟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等着门外的人进来。 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赵廷出去了，她们也进来了。 为首的是侧妃叶宁兰，后面跟了两个人，一个叫许瑶，一个叫柳苒。 “妾身参见王爷。”三人跪下来，规规矩矩行礼。 “坐吧，你们找本王何事？”苏璟问。 叶宁兰并不着急答话，先带着二人在苏璟下首坐下了，才说道：“妾身几个今日来，其实是有事要请示王爷。” 苏璟抿了口茶：“哦？怎么，府中后院无事吧？” “没事没事。”答话的是柳苒，“只是有几个多嘴的下人罢了。” 苏璟似是有些不耐：“跟我还这样，有什么话直说吧。” “既然姐姐们都不愿意说，那…我来吧。”许瑶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妾身偶然听到几个碎嘴的下人在议论王爷和王妃。” “妾身本不欲理会，奈何他们越说越过分。于是今日妾身来，是想让王爷表个态度，也好堵了底下人的嘴。” 苏璟闻言，歪过头来看她：“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许瑶咬了咬唇，“他们说王爷宠妾灭妻，王妃在府中肯定是要受尽白眼的。还说王爷喜新厌旧，不日就会抬别人进府，到那时王妃彻底失势，我们几个…也必定会完。” “你跟王爷说这些做什么？”叶宁兰在旁边皱了皱眉，“王爷，其实是一些下……” 苏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宫璃不在，后院的事，去找王妃吧。” 说罢挥了挥手，起身走了。 柳苒看了一眼叶宁兰：“…姐姐，这……？” 被看的人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走吧，去找王妃。” ……于是在院子里枯坐的慕远看到一群人往他这里走。 他大概明白这些人来这里是要干什么，起身笑道：“诸位…妹妹，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他这声“妹妹”出口，惊呆了一众人。 府中谁人不知王妃不喜莺莺燕燕，碰到后院的女人只是客客气气地点个头，反正这里他最大，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只是今日……莫不是这事打击太大，他糊涂了不成？ 还是说他终于要发狠了，开始学后院生存之道了？ 然而后宅之人最会掩盖心思，虽然心下疑惑，面上却是不显。 叶宁兰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王妃说笑了，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吗？不过今日妾身几个来倒是真有事叨扰。” “既然有事找我商量，就别在这傻站着了，跟我进来吧。”慕远侧身，朝身边的下人吩咐，“备茶。” 有三个人去找了苏璟，却有六个人来找他，还都带了丫鬟。 他这地恐怕还不够装。 刚坐下消停，就有人开口：“呀，王妃这的芙蓉酥吃起来就是不一样。” 慕远笑：“容夫人喜欢，就多尝尝，等会我让丫鬟给你装上几斤。” “几斤？那哪儿吃的完啊。”容夫人也笑，“我啊，就不跟王妃挣吃的了，免得王爷数落我。” “夫人说笑了。”慕远不欲多说，刚好看到叶宁兰看他，他好似这想起来正事，问，“刚才叶侧妃说找我有事，不知是何事？”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叶宁兰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道，“府中下人不懂规矩，乱嚼舌根，这本来都是宫璃在管，她一走，也就只好来找王妃您了。” “是吗，我记得府里的事务一直是你跟她一起管的啊。”慕远掀开茶盖，看了看杯中茶的成色，“况且，几个下人而已，打杀了便是，何必来找我呢？” “啪”地一声，是瓷器碰撞的声音，慕远把茶盖合上，“妹妹说，是吗？” 他抬头，看着叶宁兰，唇角还带着笑意，眼神却不大对劲。 那眼神冷是真冷，邪是真邪，勾人也是真的勾人。 堪堪走到门口的苏璟抬眼就看到了慕远这一瞥，脚下一顿，还是走了进去。 他一句话没说，慕远也没像上次那样迅速起身，倒是柳苒先站起来了。 其他人许是被慕远唬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起身行礼。 慕远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 苏璟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扶。 他冷淡地“嗯”了一声，在高位坐下了。 什么也没说。 “梓乐，上茶。”是慕远先开的口，“王爷来，有事？” 就好像他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璟看了看底下坐着的人，道：“本王能有什么事，你们说什么呢，继续吧。” 没人开口，接话的还是慕远“王爷来了，还说什么？” 苏璟笑：“怎么，你们说你们的，难道本王还会生气不成？宁兰不是还说找你有事嘛。” 叶宁兰一怔，此事在她预料之外。她之所以能说出“只要王妃在，后院就有我们立足之地”这种话，是因为慕远不会偏私，对这些丫鬟小妾也宽容，只要不闹出格，他也能帮就帮。 可是今天，他刚才…… “人是会变的”，只是她没想到一夜之间会变那么多。 慕远可没管这些，顺着苏璟的话接：“哦，对了，妹妹，你还没说完呢。” “妹妹？”苏璟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只好简短地做出评价，“呵。” 慕远没理他，继续问叶宁兰：“你还没说，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呢。” 这就不好开口了，怎么说都显得心机。 但是，叶宁兰是谁？吏部侍郎家庶长女，比宫璃还要早两年入府，能有她接不下来的话吗？ 她面上还是一片镇定：“王妃不问府中事，跟底下人也没什么接触，大概还没听过下人嚼舌根。本来他们聊聊当个消遣也无妨，然而这次他们说的不是别人，是您。” “您没见识过有些人的嘴毒到了什么程度。妾身确是可以将他们教训一顿，但妾身想了想，觉得这样治标不治本，此事还需王妃亲自处置。” 下面的话，可以单说给苏璟听，也可以单说给慕远听，唯独不能让他俩同时听。 叶宁兰顿了那么几秒，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妾身也不绕圈子了。王妃虽然没管过后院的事，但也大概知道后院之人喜欢以‘子嗣’为标准，来评判一个人将来的地位吧？” 此话一出，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这是专找别人的短处踩啊。 此事若单说给慕远，他可以选择重罚，也可以选择不问。若单说给苏璟，他也可以选择重罚，也可以选择不问。 但两人同时在场，另有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旁听。不能不罚，要不然慕远下不来台。也不能重罚，否则就是在打苏璟的脸。 然而苏璟好像对此毫无看法，一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慕远笑了：“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