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偷吃

    母亲和姐姐的安身之所，宋清澄时时牵挂着，即便没有阮宁提醒，他也不会轻易忘了。只不过伺候皇帝是头等的要紧事，方才情浓之时，他不好破坏气氛，提起自己的家事。既然还有重要的请求，宋清澄也就不得不厚着脸皮留下。

    “我在这里等陛下。”宋清澄对那小太监道。

    “那我这就给公公去传晚膳。”小太监十分恭敬地说着，顺手还帮宋清澄收拾了床上散乱的衾枕。

    等那小太监出去了，隔间里就只剩下宋清澄同阮宁两人。阮宁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公公你叫的，我在外头听着都害怕。是不是特别疼啊？……要把后门都捅开了，想想就吓人！唉，公公你辛苦了，你且忍一忍，好日子在后头呢。”

    宋清澄大为尴尬，红着脸解释道：“也没有那么疼，就是……有点酸。”

    阮宁似乎极为好奇，瞪大了眼睛还想再详细问问，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是送晚膳的太监们来了。两人只好停下，不再说这些私密的话。

    宋清澄坐在栏杆床上，只见几个太监鱼贯而入，逐一来到他的面前。为首一个抬着一只莲花纹的紫檀小几，其后的一个捧着一只八方倭角描金食盒，再向后还有几个侍膳太监捧着膳具、汤盅、水盆、巾帕等物。那莲花纹紫檀小几，显然与宋清澄承欢的这张紫檀木嵌玉栏杆床是一套，摆放在上头十分妥帖。等前头的太监放好了小几，后头的太监们便将食盒等物摆放在小几上，正是宋清澄一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后头几个侍膳的小太监，放好了东西也不离开，只垂首立在一旁，按照伺候皇帝的规格，随时预备着给宋清澄添茶递水。

    宋清澄哪敢享受这待遇。被这么多人围着，他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但为了不被人瞧不起，他强忍着没表露出心虚，只佯装镇定地说：“你们是伺候陛下的，若我由着你们伺候是僭越了。把东西放下就行了，你们出去吧。”

    几个小太监哪敢不听，放下东西便走了。

    宋清澄这才松了口起，搓搓手打开食盒，只见里头分为九格，每格都是不同的吃食。正中间的圆格里头摆着五只热腾腾的羊肉水晶饺，外边则盛着炙鸭、芙蓉鸡片、笋尖焖蛋、元宝虾、什锦豆腐、素三鲜等八道时鲜菜品。几个汤盅里头则是黄豆猪手、浓汤鲍鱼海参、西湖牛肉羹和虾皮蒸蛋。菜肴荤素搭配，五味俱全，令人瞧着便垂涎三尺。

    阮宁在一旁揶揄道：“公公你吃上御膳了！”

    “这也太丰盛了……”宋清澄留着口水，咬下一只羊肉水晶饺，只觉得肉质酥嫩，入口即化，不由赞叹道：“不愧是伺候陛下的御厨，手艺比阿蛮还要高超许多呢！”说着又想起阮宁还在一边站着，便问他：“你吃过了没？”

    阮宁咽了口唾沫，羡慕地看着宋清澄的食盒，摇了摇头说：“没呢。”

    宋清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压低了声音说：“那你也来吃点？”

    阮宁惊道：“这是陛下特意赏赐给公公补身子的，我怎么能吃呢。要是教人瞧见了，我要倒大霉的！”

    宋清澄探头探脑，瞧四周无人，便把鲍鱼盅塞到阮宁手里，小声说：“这鲍鱼和海参都是好东西，我从前家里也难得吃上。你站着偷偷吃些，我帮你打掩护。”

    阮宁本就馋得不行，碗都送到他面前了，他自然忍不住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只觉得鲜香四溢，回味无穷。他当即也顾不得许多了，咕嘟咕嘟灌下半盅，也不舍得咽了，全都含在嘴里细细品味，又赶紧把剩下的半碗鲍鱼盅送回桌上，这才用袖子挡住嘴巴大嚼起来。

    “这也太好吃了吧！”等嘴里的鲍鱼海参终于嚼完，阮宁一脸幸福地说，“这么一小盅，我能就着干三大碗白饭！要是下次能盖饭吃就好了。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宋清澄开玩笑地说：“那你同我一起伺候陛下，咱们天天有的吃。”

    阮宁被美食冲昏了头脑，真的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但很快他就得出了答案，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吃不了这个苦，没本事挣这个血汗饭。我在万岁爷面前应答心里都抖。再说了，要是伺候得不好，哪有什么鲍鱼吃，万岁爷赏我一顿竹板炒肉还差不多。而且我听小舟子他们说，伺候的时候，要喝万岁爷的那个——”

    宋清澄白他一眼，“什么这个那个，你别听他们瞎说！陛下他……他很温柔的。”

    阮宁一脸不信，同情地望着宋清澄。

    宋清澄也不跟他多解释，又将话题转移回了面前的御膳，“阿阮，咱们要不要拿两只饺子回去？栗子他最喜欢吃羊肉了。”

    “啊，那我揣怀里！”阮宁非也似的拿了两只水晶饺子，“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捂烂了呀……”

    宋清澄与阮宁偷偷摸摸，在内殿里搞些小动作，又是吃又是拿，把赐下的餐食扫了个精光，汤盅里一滴汁水也没剩下。小太监们进来收拾餐盒的时候，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也不相信小小一个宋清澄，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容量，能把这么多饭菜全都吃光。

    阮宁站在灯下的黑影里，望着自己隆起的胸脯，默默祈祷没人发现里面藏着的吃食。

    用完了晚膳，宋清澄便提着一盏宫灯，去外头等着皇帝回来。望着漫天的星斗，吹着暖融融的夜风，他心情舒畅极了。隐约听见龙撵走近，他赶忙地要出宫门去迎，谁料还没走出几步，外面就传来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

    “……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宫女，本来不就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和她睡一晚又不吃亏，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清澄吓得连连倒退，赶紧躲回宫里去了。

    深红的宫墙下，沈灵挡在皇帝的龙撵前。因为遭受了许多日的冷落，他心里发慌，再也顾不上炫耀和打扮，形容也憔悴了不少。望着龙撵上高高坐着的男人，沈灵心里又爱又恨——虽然没办法爱上一个男人，但他爱九五至尊的权势，更爱他对自己的宠溺与纵容，因此也就格外怨恨皇帝如今的冷酷绝情。

    在沈灵看来，他把赵素蓉换到皇帝的床上，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赵素蓉年轻美貌，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喜欢。她的身份也完全合法，不会给皇帝带来任何麻烦，搞不好还能得个便宜儿子。

    皇帝会因为这件事对他发作，完全没有任何道理。

    无非就是变心了，因此看他做什么都厌恶。

    皇帝看着理直气壮的沈灵，像是在看一只拆完家以后，用无辜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的狗。这只狗不能通晓人言，全凭本能行事，因为年幼时没有好好训导，养成了许许多多的坏习惯。如今他对这只狗不能打也不能骂。打骂无法使狗理解自己的错误，他只会觉得是主人心情不好，在故意地虐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