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诱捕指南（14）
“说起来，再过几天就要到了祈福日了。”希利尔从床上站起，衬衣松散地挂在身上，侧身摸了摸银月的头顶，“到那天就一直变成小鸟的样子吧，不然要是又跟艾纳他们打起来就不好了。” 银发的天使僵了片刻，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他大概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天，那声震彻圣城的巨响，还有人类倒在圣坛前的身影。 其实早在希利尔前去星坠之城前，切斯特就与他谈论过那件事，那时候依然很不甘心的恶魔嘀咕着：“干嘛要去啊，那个鸟人那么固执，满脑子都是神，只有那么短的时间肯定不会为了你背叛神的。” “是啊，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大概在那位大人看来也就像是一个还算看得上的宠物而已。”希利尔欣然接受了切斯特的说法，甚至还笑眯眯地为他补充，“毕竟谁都不会为了刚认识不久的小宠物舍弃更加深重的羁绊嘛。” 正因为希利尔把这些都看得太过于清楚，切斯特那时候才格外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要去找银月，而当他知道了希利尔捏在手里的筹码是什么时，即使再怎么愤怒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银月的圣殿里有专门用于祈福的祭坛，那里不会对外开放，只用于银月自己的祷告与祈福。 祈福日那一天清晨，希利尔期待而略带紧张地望着银月，连说话的音量都比平时小了几分：“银月大人，我也可以向主神大人献上祝福吗？” “可以。”银月不假思索地回答，“西侧的走廊尽头连着祭坛。” “但是……”希利尔犹豫了片刻，轻声询问道，“主神大人……会怪罪我吗？或者说……主神大人会愿意宽恕我吗？” “至少在我看来你没有任何罪过。” 人类的脸泛起了些许红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银月大人这样说的话，我就安心多了。” 天使并没有看到，人类在与他一起转身走向西侧时，嘴角扬起了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笑。 当来到祭坛后，希利尔上前一步，站在祭坛前转身看向银月，温柔地笑着说：“银月大人一定要好好地注视着我啊。” 说完这句话后，希利尔从容而平静地迈开步子，一步步走上了祭坛，轻轻地跪在了神像前。 当祭坛开始发出阵阵轰鸣声时，希利尔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者惶恐的神情，他只是仰头直视着那面无表情的神像，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阴郁而疯狂的笑容，低声呢喃道：“和我一起输得一败涂地吧，主神大人。” ——没有人会因为养了不久的宠物而舍弃已建立良久的稳固关系。 ——但是如果处在这段关系另一端的存在，当着你的面亲自残忍地杀害了你柔软又无害的小宠物呢？ 下一秒，一道雷电带着巨响撕碎了圣殿的房顶，裹挟着碎石一起落在了人类的身上，而人类的身上也同时浮现出了四种颜色不同的图纹，悬浮在人类上方，似乎在与那从天而降的力量相对抗。 而仅仅是在分毫不差的同一个瞬间 坐在巨树枝头擦拭着弓箭的精灵猛地抬头看向天空，飞快地从树上跳下。 端坐于地下宫殿中的吸血鬼捏碎了手中盛满酒液的水晶杯，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了。 安然卧于财宝之上的金龙发出怒极的咆哮，展开翅膀飞离了自己的巢穴。 深渊中的恶魔领主惊怒交加地将鲜红的果实砸在地上，抬手唤出了一张深紫色的法阵。 即使拥有来自其他四个强者的庇佑，但神的惩治对于人类而言依然还是不可承受的。 口中立刻涌出一口鲜血，希利尔被这股强大的力量与威慑力击倒在地，但他似乎对于自己的状况毫不在意，只转头对着震惊到了极点正想要上前来的银月吼道：“滚回去！” 奇怪的是，那分明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人类，但在希利尔开口的同时，却有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将银月迎面击退了回去，那股力量非常驳杂，自然、鲜血、暴烈、罪恶混杂在一起，其中甚至像是掺杂了一丝与神力相仿的力量。 但那力量同样消散得很快，饱受折磨的人类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情，但是银月依然没能成功接近希利尔，因为白岚急匆匆地撞开门跑进了祭坛，在看到倒在祭坛上的希利尔时他先是倒吸了一口气，随后回过神来便不要命似的死死抓住了银月让他不能上前。 银月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属会在此刻妨碍自己，他看着呼吸逐渐变得微弱的人类，声音冰冷得像是会把身边的所有存在冻结：“放开！” “天使长大人！”白岚咬紧牙关，拼了命地不让银月甩开自己走上祭坛，因为过于急迫，他说话时的声音几乎走了调，“您身上有希利尔的气息，过去的话同样会被主神大人降下惩罚的！！” “这是命令，放开！” 正当银月已经烦躁到极致，打算直接动手将白岚击退时，一道磁性的声音突然无奈地叹息道：“我的小殿下真是喜欢乱来。” 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吸血鬼毫无预兆地出现，一把抓住了几乎是同时出现的精灵，阻止了对方想要冲上去的动作：“我和恶魔先生去引走那位神只大人的注意，之后你再把人带回来。” 说着，至少表面上还保持着冷静模样的吸血鬼微笑着看向脸色不佳的金龙：“就麻烦您控制住那边的天使先生了。” 话音落下，鸦和切斯特同时出手向祭坛轰击而去，而萨勒尔也立刻动手牵制住了银月，下手没有丝毫留情，金黄色的竖瞳中闪烁着暴戾与怒意：“你最好乖乖地不要再惹麻烦了。” 恶魔和亡灵天生就是被神只所厌恶的种族，所以鸦和切斯特很轻易地将那肆虐的神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艾纳也立刻冲上了祭坛，小心地抱起希利尔退回到了下面。 返祖的精灵紧紧地将呼吸微弱的人类抱在怀中，身上的自然之力疯狂地输送进人类体内以驱逐那些残余的神力并修复人类受损的躯体，艾纳跪坐在地上用力地抱着希利尔，碧绿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 “为什么……你离开的时候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精灵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泣声，那双澄澈的绿色眼眸流着泪水，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此刻正被萨勒尔缠着无法脱身的天使，就像是无比精美但却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只是为了这个天使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只要是希利尔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抓到的啊……” 救下了希利尔，鸦和切斯特也就从祭坛上退了下来，侵袭进体内的神力使他们同样非常不适，但好在不会像希利尔那样几乎要被杀死，鸦甚至还有余力微笑着反驳艾纳的话：“虽然我也非常苦恼，但这并不全是天使先生的过错，我们早就该意识到的，小殿下他还不够爱惜自己的生命。” 说着，鸦缓步走上前，单膝跪在了还在昏迷的希利尔身边，拉起他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极尽温柔地耳语道：“我的小殿下，下一次还是这么任性的话，就算是我也不会再帮你顾全这些事情了。” 切斯特阴沉着脸嗤笑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还在与萨勒尔纠缠的银月：“喂，我把这家伙打一顿你们应该没意见吧？” 事实上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说这么一句，今天他们四个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彼此，虽然因为情况紧急而暂时合作了一下，但也并不可能给彼此一个面子住手不干。 至于从来没有拥有过话语权的白岚，早在这些不明生物出现开始，就乖乖地退后站到了一边，听着圣城内不断响彻的代表异族入侵的警铃，再看着眼前这乱成一片的场面，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白岚？” 突然被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点出姓名，白岚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尴尬地看向正抱着希利尔的艾纳，出于过去的心理阴影，眼睛都不敢直视对方脸上那温柔和煦的微笑。 精灵温声细语地向他说道：“这边出了一点意外，因为有恶魔和亡灵生物联手入侵星坠之城，所以激发了警报法阵，还弄坏了祭坛，但是好在入侵者已经被天使长大人全部斩杀了，对不对？” “……” “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是有外人闯进来，我们会很头疼的。” “……” 白岚已经顶不住对面那“温柔”的注视了，正当他觉得自己就要缴械投降的时候，原本望着他的精灵却突然转过头，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空洞冰冷得活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直勾勾地注视着正被切斯特纠缠得烦躁不堪的银月，话音温柔到几近甜美的地步，却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毫不怀疑那里面带着浓重的恶意：“天使长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虽然害希利尔变成这样，但是想必您还有基本的廉耻心吧？” “为什么您要把希利尔交给那位主神大人呢？明明都已经跟希利尔做过那么舒服的事情了，明明都已经喜欢上肮脏的欲望了，明明神已经舍弃了沾染欲望的您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难道您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不具备了吗？” 银月的动作一顿，手臂上立刻就被切斯特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哇，这家伙还挺会说的嘛。”一击得手后，切斯特难得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站在一边看热闹似的笑话起来，“精灵里还有这样的家伙啊，怪不得会被希利尔搞到手。” 话说到这里，白岚已经意识到接下去的对话自己还是不听为好，他看了一眼银月的脸色，结合对方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大概也知道了对方此刻的态度，于是立刻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出去拦住那些马上就要赶到这里的圣城护卫队——他其实真的很不想跟那些顽固的家伙打交道，但是更不想留下来听更多让自己怀疑人生的东西。 无论是萨勒尔还是切斯特，在与银月缠斗的过程中都没有丝毫留手，加之银月本就因为关注希利尔的状况而无法专心应付他们，原本整洁干净的天使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 狼狈不堪的天使看向那被精灵紧紧抱在怀中的人类，看向那些看似不在意实则每一个都在警惕着防止他接近希利尔的家伙，头脑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般，什么都无法判断。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不知道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非常不合时宜的，银月希望希利尔能够再次像之前那样对自己露出微笑，随便说上点什么都好。 但是他的人类现在面色惨白，生命的气息微弱到可怜，像是随时都会如即将燃尽的蜡烛一样就此熄灭。 天使的长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此刻正颤抖个不停，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抓住剑柄不让它脱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