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天又作地

    少昌离渊原计划让诛神台诛了自己，实在不行就将当年的老对头百里雅放出来，跟自己决斗到死。

    谁曾想魔尊百里雅被他感化，直接飞升了。

    从始至终，想要在墨幽青面前凄美的吐着血、引起她的垂怜这一幕并不能按计划发生。诛神台下，墨幽青望着他的眼神中，满满皆是由衷赞叹和肃然起敬。

    不仅如此，回往神界之后，少昌离渊发现由于自己舍生忘死加了许多功德，修为又增了一层。

    看来日后想要寻死，恐怕更加的不易了。

    这一切并不能怪他计划不周，要怪也只能怪魔尊百里雅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

    不，往后要叫他十方真君了。

    在五帝会议之中，少昌离渊不经意地问起：“本君在云浮界的隐患已为房日兔大神所解决，不知最近各位神帝座下可有什么不平？”

    既公然地夸耀了他的妻，就等于公然地夸耀了他自己，又让各位神帝感受到一番事业瓶颈的焦灼，岂不美哉？

    各位神帝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黄帝道：“实不相瞒，本君确有一心病。本君治下的大世界自在天，有一座「蔓渠之山」，此山原本无名无姓，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一场场人仙魔战争之后，怨气积攒不化，若干年后生出妖树「蔓渠」。蔓渠不断延伸扩展，根深叶茂，如今已有一山之巨……”

    黄帝先暴露了自己的短板，赤帝就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很多。

    “这些日子以来，南海水君一直不停向本君上奏，禀明南海深处有一恶蛟盘旋不去。身为一方水君，家门口的事如何处理不好？他却说那恶蛟力大无比，打得一群养尊处优的龙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又日日兴风作浪，搅得南海鸡犬不宁。本君能有什么办法，本君既不是龙，也不通水性！”

    “这些事情只要帝君和座下的各位神君齐心协力，总归是能够解决的，”白帝揉着眉头，看去头痛不已，“我的左膀右臂昆仑真君一心体验人间烟火，这一下界，从书生、人皇、武将、师尊到小奶狗，各式各样的夫君也换了五六个了，竟没有一个合心意的。难不成找不到意中人，就永远不回神界不成？”

    说起此事，黑帝便有同病相怜之感。

    “正是，明武将军也对本君上次安排的三生三世十分不满意。一直嚷嚷着先成家后立业，要是没有满意的情劫，就不肯继承本君这北方大帝之位。本君劝他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偏说他的世界荒芜得就像沙漠，只有这一棵树……”

    话到伤心处，四帝齐齐的发出了幽长而忧伤的叹息。

    “唉……”

    不日，少昌离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在天大世界。

    他根本无需去寻找蔓渠之山。

    这座山已经大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峰，最醒目的地标。与其说妖树蔓渠长在山上，不如说蔓渠对于身边的一切活物鲸吞蚕食，疯狂汲取着一切的戾气，灵气，妖气，魔气，让自己的体型越加庞大，势力范围不断蔓延，已经成为了自在天的心腹大患。

    倘若蔓渠如同墨幽青一般生出了灵识，必然会有更进一步的追求，但它一直只有进食的本能，甚至会攻击生灵，将之吸得精枯血亡，只余一个空壳挂在自己身上。

    一眼望去，与巨山融为一体的蔓渠之树枝系绵长、盘根错节，各式动植物的躯壳密密麻麻、层叠交错的夹在枝系根结之中，形成令人震撼的惊悚视觉效果。

    少昌离渊随意套上了蔓渠的一根枝桠。

    听说吊死不太好看，但蔓渠吸人精血保留躯壳，他大概率能死得美一些。

    “啪——”的一声。

    绳子断了。

    第二日上朝时。

    少昌离渊：“东海水君可在？”

    东海水君被青帝点卯，赶紧出声：“臣在。”

    “听闻东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产出的鲛绡柔韧无比、入水不濡、火烧不焚，可确有此事？”

    “正……正是。”

    少昌离渊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看墨幽青，她定定地直视着前方的他，眼中似空无一物。

    三世夫妻，爱欲纠缠，伤情至深。最终分分合合，不过落得在这云雾缭绕的永乐净土，万般前缘皆如梦似幻。

    分明她就在这东方神殿之中，却好像远在天边，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触碰不到。百年追逐，终同登大道，以为是起点，却早已遍览浮生，到达了终点。

    他回了神，一脸沉稳地道：“本君需要鲛绡。”

    直到退朝了，墨幽青才醒了过来。

    最近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睁着眼睡觉真难受。

    当少昌离渊再度来到蔓渠之山时，先用手试了一试。东海水君进献上品鲛绡果然韧性无比，水火不进，刀割不伤，十足十的宝物。此物只需要小小一匹，放在下界便是足以防身的法宝。

    他一口气向东海水君要了数百丈之多。

    大概东海水君几十年的库存都被他清空了。

    对鲛绡的韧性有了充分的信心之后，少昌离渊将鲛绡缠上自己的腰，站在蔓渠之山的最高点，一路向着山下深谷坠下。

    鲛绡凌空飘起，顺着垂落的趋势渐渐绷紧。

    很快便成为了一条直线，将少昌离渊悬在了半空中。他思衬着因是自己的自重太小，便念起“千斤坠”口诀，逐渐加码。

    先先后后召唤了数座大山的重量附在自己的躯体上。

    直到少昌离渊很有些吃力，鲛绡已完全绷紧之时，蔓渠之山终于躁动起来，似乎是不敢相信如此巨大的美味珍馐将会从天而降，贪婪的抖动起身躯来。

    少昌离渊决定再接再厉，帮它一把，务必要吊死自己，便用尽了全力往下一坠。双方角力到了极限，少昌离渊忽觉鲛绡一松，自己的手上完全空了。

    莫不是鲛绡也终于不堪重负的断了？

    看来言过其实，也不过尔尔。

    少昌离渊的心里失望无比。

    “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同时伴随着万千鬼哭狼嚎之声。他仰起头向上望去，见鲛绡还牢牢地缠在根深叶茂，巨山一般的蔓渠之上。而蔓渠已受不住那庞然负重，渐渐向一旁歪斜。根系之中所吸收的冤魂怨气，便随着蔓渠的倾倒而被释放出来，升上天空奔去往生。

    兵败如山倒，地动山摇，山石乱飞，从刚开始的微微倾斜，到后来的连根拔起，也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少昌离渊怔怔地立在原地。

    半空中传来黄帝惊喜万分的声音。

    “东方神帝少昌离渊根除妖树蔓渠，树下冤魂尽数净化，加百万功德！”

    心情欠佳的少昌离渊来到了南海。

    如赤帝所言一般，此地果然妖风恶浪，翻滚不休。原本应该负责平风息浪的南海水君一家被恶蛟打得怕了，此时关门闭户，充耳不闻。

    甚好。他既不是龙，也不通水性。墨幽青若知道他失恋心碎之下跳了海，定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倘若他去跳自己管辖范围下的东海，东海水君必然合族上下兼治下水族一起出动，将他托于浮波之上。

    想到就要做到，执行能力极强的少昌离渊一头扎进了骇浪之中。入水之后却并不感觉到如何窒息，摸到身上也是一片干爽，原来是身上的鲛绡没有取。

    他正在拉扯鲛绡之间。

    身边黑影游动，蜷曲盘旋的巨大身躯包围了他，血盆大口洞开，想来是觊觎神之血肉的恶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闻风而动。

    少昌离渊为自己选择都是死有全尸的途径，怎能忍受自己被这妖物玷污？

    心头怒火一起，身上的纯阳焰火大盛，瞬间蒸发了身旁水汽，形成了一个真空般的漩涡。

    “罢了，先顺道帮赤帝解决你吧！”

    盘旋东海的恶龙被暴露，方才知道自己刚才在黑暗深海中瞎了眼，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竟企图口吞神帝。煌煌天雷一道接一道的劈在身上，刺目的蓝光乍现，穿破坚硬的鳞甲，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恶蛟摇首摆尾，惨声哀嚎道：“小妖知错，帝君饶命！”

    少昌离渊冷冷的看着它，手指下雷电滋滋作响。

    “你在南海兴风作浪，让生灵不得安宁，合该受罚！”

    恶蛟一边躲避一边俯首求饶，将自己最大的本钱作为筹码交了出去：“帝君！小妖有蛟龙之血！”

    少昌离渊手指一顿，“蛟龙之血……神界有的是。”

    “帝君有所不知，”恶蛟见他有松动意向，赶紧趁热打铁，“小妖与神龙虽然都属龙系，但龙系开枝散叶甚广，血脉庞杂，大有不同。神龙早已寡情绝欲，不比我们在外面野生天养的蛟龙……那啥。而且我们妖性越重，蛟龙之血的效用就越……那啥。”

    “何以见得？”

    “当年小妖在云浮界与太阴玄兔墨幽青缠斗之时，间或也有歇战，墨幽青曾以自身一锺精血，换小妖一锺精血，说是什么「以后给师兄的礼物」……”

    “好了，”这「礼物」他见过，少昌离渊打住它的话：“拿来，本君放你一条生路。”

    不多时，恶蛟忍下心痛和身痛，献上了数倍于墨幽青交换的蛟龙血。

    “帝君，这蛟血您就是日日用，夜夜用，也足以用上五个年头了……”

    “那么久？”少昌离渊轻哼一声，“岂不是过期了，本君要新鲜的。”

    “以后一年一贡！”妖龙再三叩首，“帝君饶命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