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了漾
斧兄今天的对手是个手握长矛的战士,她的眉毛比她手上的长矛更加黝黑,瞧着像守在宫殿门口的卫兵的武器。 见此景,斧兄脸都黑了,通常意义下,拿长矛的速度都快,天然就压制他。 他暗自给自己鼓劲,都是见过薛颐的人了,还怕这种小场面? …… “哪里哪里,小场面小场面。”长矛女客气道。她手上的长矛将斧兄的上睫毛钉在了树上,胜负已分。斧兄先是听到来自裁判的恭喜声忽远忽近,接着听见长矛女谦辞里难以掩盖的嘚瑟,最后听见自己战斗梦碎了一地的脆响。 斧兄捂着自己的心口,心想,现实比想象还要龟儿残酷。 我日你仙人板板。 林昀吨吨吨几口喝完中药,一抹嘴巴,挪到沙发角落里腿一盘,二话不说眼睛一闭,一屁股坐定。 今天运气挺好。他这么想着,开始运转。 背上的木剑同他歇了菜,乖乖收在鞘里,不复白日的气焰。 今天的赛场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令人目不暇接的武器、不堪一击的对手。 往日的小院子里有毫不留情的招式、叫人心里紧张的武器、需要仰望的对手。甚至不能叫对手,那是一座高山,整个云天都在仰望的那座高山。 薛颐。 林昀运完一个小周天,琢磨着复盘今日的战斗——沉思片刻,他确信这场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他意外地发现李烨炀今天没有修炼,背着刀坐在阳台外围的瓷砖上,灵识一动,李烨炀回过头招呼林昀,指着不远处中学的操场:“打一场?” 林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月光下,几盏孤灯围起了红色的跑道。他眼神极好,觉醒后更是夸张,一眼望清了那些填充跑道的红色颗粒。 “好。”两人明天都没有比赛,林昀答应下来。 李烨炀直接轻巧地一翻身,从阳台跳到一楼,对着楼上探头的林昀挥了挥手。 修行者了不起吗? 林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果断跳了下去。 头顶那轮月亮翘着二郎腿坐在夜空上,偷偷透过云层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位修行者。 中学宿舍楼二层,一只夜猫子尿意上来了,匆匆套了拖鞋去卫生间。 她走过窗户,余光掠过窗外的操场。 夜猫子刚走了一步,身形瞬间顿住,迅速倒退一步,双眼放光。她把脸贴在窗户上专心地观战。突然想到什么,她跑到床边摸出枕下的手机,返回窗户,迫不及待地点击了红色按钮。 人眼能看到月光下的身影,冰冷的镜头却因为光线的缺失难以捕捉操场的一切。 她借助一盏灯、一盏月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操场上的两个身影。 剑指长空刀向月。 林昀略微俯身,重心放低,他的优势区间很明显:灵识让他更快、功法让他得以随时受到治疗。 灵气入剑,木剑沉甸甸的,挥动间剑锋和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吵到周围的居民,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收了武器。平日不觉刀剑齐放声有多震撼,夜晚一寂,便衬得剑啸尖、刀鸣沉。 接下来是,肉搏! 李烨炀揎拳掳袖,宛如将自内而出的灵气攥住,猛然出击,直拳似流星。 沉肩格挡,闷响被摁在衣间领口,杨柳风灌入裤口,猎猎作响。 拳拳到肉,指间有诸多灵气附着,骨节分明月下白,嘿嘿无言。 一场单挑,通常若有一方会治疗,那么战斗时间就会被无限拉长。但如有一方爆发力强,那么战斗时间就会被无限缩短。 耗下去就是林昀胜,耗不下去就是林昀败。他承受的每一击就像是迸发的火山,极致火属天然克制木属,打得很难受,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打。 李烨炀卖的小破绽他不敢轻易捕捉,一个失误他就会层层爆发被打得爬不起来。 相对应的,李烨炀不敢再耗,他就算仗着肉体恢复力强,也没法伤上加伤地持续战斗。 看似陷入了僵局,实则两人大脑都在飞速思考。下一刻,他们同时动手,双方都预判了对方的预判。肘击、顶膝、直拳,熟悉的对手、熟悉的脸、陌生的肢体接触,热度包围了他们。 剧烈运动后的体温是某种催化剂,空气里好像多了点东西。这是以往刀剑相拼所没有的。 李烨炀真想放下拳头,拥抱他喜欢的人。 但是,不行。 他这样做,是看不起林昀,没有把林昀当成真正的对手。换言之,产生这种想法,是他的战斗心态出了问题。 战斗里想别的事情,只会白白葬送性命。 林昀立刻察觉了李烨炀的分心,一击锤倒李烨炀,补了数次攻击。 “战斗里分心?”林昀皱着眉,觉得这不像李烨炀了。他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仔细复盘了战斗,霎时懂了其中缘由。 春天,冰河解冻,是荡漾的季节。 李烨炀战败,他躺在草坪上做战斗反思。 林昀累得站不稳,也一同倒在草坪上,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李烨炀所喜欢的人就躺在身边,他甚至来不及和林昀说上两句话,因为他首先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把每一个对手当成对手。 沐浴在月色里,再棱角分明的轮廓都柔和下来,敛了一概的锋芒。 李烨炀站起来便看到了远处的夜猫子,提问道:“被拍到了,不会有事吧?” 林昀看都没看一眼,说道:“她那个手机,拍不清的。”灵识的用法有千万种,侦测环境是最基础的。 曾几何时,夜猫子手里那款手机是林昀放在购物车一直到失效的宝贝。他至今还记得它背板的模样,它的屏幕大小,它的跑分数据以及……它的价格。 如今,不一样了啊。 他下意识摸了摸背上的剑,放松地躺在草坪上,嘴角勾起月亮那般的弧度。 窗外两人一站一躺,鸦雀无声。 窗内的小姑娘生怕激动出声吵到她自己观赛,闭紧嘴巴,手机被贴在窗户上勤勤恳恳地录制着完全无法看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