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雨红楼 ①
孙慕澄睁开双眼,感到浑身酸疼。她像是一扎被货车碾过的纸皮箱一样挫骨伤筋散了架。 听到有人在说话,她费力扭头往病房门口看去。 “见义勇为啊,晚点儿这姑娘可够呛保命的……”护工大爷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男人就身形一闪,扶住了一个惊慌尖叫着冲过来的小护士。 “当心!” “啊——”护士惊魂甫定,“谢谢……” 时枭顺着护士的身后看去,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救护床上,血水顺着床边滴下来,在漆绿的地板上聚出一个血泊。 周围的几个护士面面相觑,没有敢靠近的。 只有一个年轻的医生费力地想要把床向走廊尽头地手术区挪。 他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搭手。 一个护士给他递过来一双手套,他接过来,利落地戴上,然后和那个男医生一起稳稳地把伤者快速转移开。 “刚来吧,”护工大爷看着时枭消失在视野里,从身后的小车上给小护士递了张纸巾,“常有的事,习惯就好了。” 孙慕澄没想到医护人员也会一惊一乍,墙外的喧闹让她彻底清醒了。 “啊!小姐姐,你起来了?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一个女学生出现在她的另一侧。 “你是……” “我是延和医学院的新生,之前你昏倒了,是那位先生,刚走的那位,第一时间抢救的你。” 孙慕澄看着小姑娘激动的脸,沉涨的脑海渐渐浮现出不久前的画面—— 她当时正在街上走,突然听见有人说抓贼,想都没想就冲出去追人了……跑着跑着,眼看就要追上了,不知怎么就眼前一黑趴地上了。 再之后,就是朦朦胧胧看见四周围了一堆人影…… 胸口疼得很,像被摩托车胎压过,面前有张脸俯下来,然后双肺就被灌气鼓起来…… 人工呼吸?! 那张脸,那眉眼,好像……嘶—— 不行,头疼。她揉了揉脑袋,手机响了。 “姐?”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感十足的敞亮声音。 “嗯。” “你怎么不接电话?爸今天生日你忘了?说好的一块在家吃饭呢?” “小夏,”孙慕澄听见“爸”这个字,头更疼了,“你和爽妈在就行了。我晚上约了男人。” “又约?注意腰子啊姐姐。孙琨在你心里的地位还不及外面随便一个野男人吗?” “没别的事儿我挂了。” “喂——” 孙慕澄看向女学生:“被抢的东西拿回来没?” “拿回来了,那个贼死蠢,跑着跑着跑到派出所门口了。” 哦,那可真够蠢的。 “天不早了,姐姐送你回学校吧。”说着她就要起身。 “哎,您先别动,把点滴挂完,我请了假不着急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对不起害你——” “不用道歉,别瞎想,和你没关系啊。”她打断她的自责柔声安慰她。 “嗯,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小姑娘嘴挺甜。 孙慕澄看了眼手上的针头,真想就这么拔了。窗外阴沉的天气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没带伞,更不喜欢雨天。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就像离开清明节的墓园。 对了,今天就是清明节。她那个老爸出生在这晦气的日子,难怪人也阴森狡晦,颇为缺德。 百无聊赖,她只能和小姑娘聊天。 “妹妹,我昏过去时都发生了什么啊?” …… “太感谢您了,”戴眼镜的年轻医生擦了擦汗水,对时枭鞠了一躬,“一说是HIV感染者,新来的护士不敢上前,最近科室又缺人手,要不是您及时帮忙,车祸重伤,再晚点人就没了。” “救人而已。” “小刘,你以为面前这位是普通人呢?”一旁的主刀医生开口说,“他是隔壁延和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90年的。” 90年?那今年也不过32岁…… “您!”年轻医生眼里的崇拜之情呼之欲出。 “刚才你处理得很棒,加油。” 时枭在手术室外职业病一样看了眼显示屏上的各种数据,直到听到有人喊他。 “您也是医生啊?我说怪不得呢,”是刚才那大爷,“你救回来那个姑娘可快走了,要不打个招呼?你单身吗?那姑娘长的可真不错……” “大爷,你们这更衣室我能借用一下吗?” “哦,哦当然,”大爷这才看见他身上临时套上的白大褂上斑驳的血迹,“我领您去。” 往前走着,刚好遇上孙慕澄她们从病房出来。 她挎着包踩着高跟,露着大腿,补了唇妆。 时枭眉头一皱,费那么大劲把她救回来,一只脚刚从阎王殿收返,竟然没听医嘱就想擅自离院。 “孙慕澄。”她施施然笑着迎上来就要和他握手。 时枭退了半步,冷冷说了句:“不用谢。” 然后就绕开她们径直走开。 “哎——”大爷都有点尴尬了。 孙慕澄却不以为然,她饶有兴致地目送他走远。 血淋淋的斑块玷污着洁白的医袍狰狞地包裹着那个硬挺冷傲的身板,衣袂翩翩,拂过胸腹,撩过腰臀,赏心悦目。潇洒的身姿,英气的眉眼,她仿佛能透过那双静水流深的黑瞳看见他诱人皮囊背后淡漠又热忱的灵魂。 他那微愠的态度非但没有惹恼她,还勾起了她莫名的兴趣。 素昧平生的一个人,和她唇齿相接把她从鬼门关里亲手拽了回来。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真巧啊,他长的很是她的菜,即使臭着张脸,也还是非常顺眼。 “姐姐?” “啊,”她自嘲地笑笑,想她竟有一天也会自作多情起来,“走吧。” 只不过,遇见他,确实是二十几年来,让她最接近一见钟情的一次。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是直觉,冥冥中的吸引。他可以完全不符合她对情人的设想,但是他一出现在她生命中,又好像哪儿都对了。 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可是她就是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相见的,所以不着急去求问他是谁。 可怕的荷尔蒙,或者说巴多胺…… 也许,和这些东西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有点儿心动。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经常心动,但她其实是个很难对谁心动的人,这一次,在她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算是久违的第二次心动。 原来,她还没有丧失心动的能力啊,哈哈。她的心情好些了。死里逃生都没有让她感到重获新生的喜悦,但是遇上他,却让她心花怒放。 …… 该死的,和上次一样,又是单相思。 为什么爱她的男人那么多,她一个都看不上,却看上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那个男人,明明只是对她说了三个字,可是声音和语调都很戳她,她甚至能幻想出把他压在身下时会喘得有多好听了…… 天呐,地铁上形形色色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或者面容呆滞地放空,她也一样,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融入人群。 她甚至一边冷漠地把视线投给那些偷瞄她的目光的主人们,一边在脑海中回味那个男人。 谁能想到她那优雅美丽的外表下,是一只女色鬼在叫嚣? 好馋啊! 想恋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