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狗
李欲何在公司的职位不低，但工作量不算大，偶尔不来也不会给员工们造成负担。因此，倒没人就他是“总裁亲弟弟”又有时旷班这事在私底下说闲话。 “李副总，您来啦？”一位双马尾年轻女生脸上红扑扑的，笑容甜美地跟他打招呼，“我正泡咖啡呢，您要吗？” “小叶，早啊，”李欲何也对她笑笑，点点头：“等我打开电脑，过来跟你一起泡。” “好呀，快点来哟，我再去磨点豆子。”小叶小跑着到公共饮品区，用量杯量了一勺咖啡豆，把它们“噼里啪啦”撒进磨豆机。 当她再次带着一小杯咖啡粉到开水区的时候，李欲何已经拎着细嘴壶，往滤纸上均匀地倒水了。浓厚的咖啡香顿时充斥在整个狭小的开水区，令人精神振奋。 她把小钢杯放置在桌面，两眼发光地观赏着他细长白皙的手，从袖口看至领口，又从那微微凸起的喉结看至挺秀的鼻梁，再到他专注的眼神。 “怎么？我头发没梳整齐？”李欲何当然注意得到她灼灼的目光，倒好水后疑惑道。 小叶的“不妥”行为被撞破，整张圆脸更像一个红红的苹果了，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不是，我就是羡慕您的皮肤。这几天做过皮肤护理？”今日“新鲜出炉”的李副总不仅五官好看，肤质更是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她刚才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他帅气完美的脸。 “皮肤护理？”李欲何用自己的手替她完成了心愿，“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或许是淫纹带来的副作用？ “啊，那您考不考虑写点儿护肤心得？”她期待地仰视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李副总。 “没什么心得，我都是瞎弄。”李欲何接过她手中的咖啡粉，重新拿个陶瓷杯，埋头帮她冲水。 “啊，我来吧，不是说我帮您泡咖啡？”小叶想去抢他手中的细嘴壶，又怕打翻开水烫到他。 李欲何微笑着摇头：“上次和上上次都是你泡的，咱们说好一人一次，忘了？” “没……没忘……”小叶愣愣地用手撑住桌子，心怦怦直跳。要命了，她自认是个挑剔的颜控，可自从第一眼见到李欲何，就完全没办法从他脸上身上挑毛病，日常相处到现在，他不仅脸没有瑕疵，性格也比办公室其他男性好得多，丝毫没有富二代总裁弟弟的架子，简直是他们公司最美的风景。 “给。”李欲何冲好咖啡递给她。 “哦……”小叶接住温度稍高的陶瓷杯，闻了闻味，发现把手上还残留了李副总那幽幽的“冷香”。她晕乎乎地看他收拾干净桌面的垃圾，擦完不慎洒出的水滴，轻轻吹会儿气啜一口咖啡——好想踹掉我那总爱说教的男朋友，和李副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悲情恋爱，小叶“大逆不道”地畅想。 公司今早有一个晨会，李欲何开完会就只剩下签字和思考方案了。他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转转笔，望望天，时不时在纸上画两笔，又在电脑上打几行字。 “李总。”助理在外面敲门。 “请进。”他大声说。 助理推门进入，又朝门外的另一个人打手势：“小沈，快过来。” “怎么？”看样子是员工找他有事。 “财务部有文件需要您签字，”助理把身后的男子拉到前面，“这是他们部门新上岗的大四实习生，叫沈嘉客。” 说完这话，助理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李欲何和实习生大眼瞪小眼。 “李……李总……”实习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局促地把文件卷起又放开。 “小狗？”李欲何指尖的笔转得飞快，一不留神喊出了自己在心底给他取的绰号。 这称呼一出，沈嘉客两边的耳朵尖就又不对劲了。 李欲何从转椅上起来，意味不明地走到他面前。两个人的距离变得相当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沈嘉客手里的文件被他用力地卷成一个细细的筒状，好像下一秒就会不小心折断。 “妞妞呢？”李欲何又向他走一步。 沈嘉客后退两步，经理办公室的门被他的背撞得关上：“她……反正我说到做到，她不会有事的……” “是吗？”李欲何向他伸出手。尽管他俩身高有所差距，但气势上的压制却让沈嘉客完全无法发挥自己的身高优势，紧张得仰头闭眼，又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 “你的狗耳朵露出来了。”李欲何捏住他又短又钝，覆盖了一层略硬黑毛的右耳。 沈嘉客睁大眼，任由他玩弄自己妖精本体的犬耳，迟疑地问：“你……你看得见？” 李欲何刚才在妞妞身上没过足的手瘾在他这里满足了一半，他挑明身份：“我其实是除妖师。” 沈嘉客听闻这话，立即往一旁闪避，凶狠地冲他龇牙，配上他人类的脸庞和犬类的耳朵显得有几分滑稽。 “你急什么？如果我要斩杀你，早上在车库里不就把你解决了？”李欲何安抚道，“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小狗妖，你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 “没那么差吧。”沈嘉客毫无底气地反驳。 “要试试？”李欲何作势从包里掏法器，吓了他一跳。他摇头又摆手，可怜巴巴地向这位除妖师求饶。 “哎，胆小的怂狗，”李欲何觉得有些好笑，看在他替自家公司打工的面子上，决定不再欺压他。 “我也不算特别胆小……” “好了，咱们说正事，”李欲何退回到办公桌旁，指指他手中快被卷得不成样子的文件，“哪些需要签字？” 沈嘉客展开它，放桌上，朝弯曲的反方向压了压：“只有这份。” 李欲何接过皱巴巴的文件，打趣道：“揉成这样，你是要把它吃了？你们部长不批评？” 会遭批评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沈嘉客拿回他签完字的纸，思考着如何不在上班第一天就被辞退。 “行了 ，给你出个主意，”李欲何见这狗妖犯难，便跟他提议，“帮你用书本压一会儿，会不会好一点？”说着他就打开身后的文件柜，拿出几本大部头书籍。 “李总，我，我来……”沈嘉客冲过去想从他手中接过厚书，却无意按上了他的两边手背——有点儿凉，但好滑好舒服。他刚恢复成人耳的两只耳朵又一动一动地要变形，脸也越来越红。 “怎么，很好摸？”李欲何用小指划划他的手掌。 “嗯，好摸……不……不是！”沈嘉客快速把双手收到身后背着。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净干些不可救药的蠢事。 李欲何没继续为难他，抱着书放上办公桌，一本一本地垒在文件上。垒完后，他对沈嘉客说：“你先回部门做其他事情吧，等它变平整了，我再让助理给你们部长送过去。” “啊？就走了？”沈嘉客脱口而出。 “对啊，不上班留我这儿看门？”他抱着手，斜睨着明显正后悔不该乱说话的狗妖——从业两年，还没见过这么笨的妖怪。 “不是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等会儿自己过来拿，就不麻烦张助理跑一趟了。”沈嘉客毫无说服力地辩解。 “行了，不用，”李欲何瞟瞟墙上挂着的时钟，“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中午来找我，咱们一起去咖啡屋吃简餐？” 听他说“不用”的时候，沈嘉客还十分失落，可听完后半句，他的眼睛又瞪得圆圆的，嘴角咧出的傻笑怎么都掩饰不了。 “去不去？”李欲何感觉跟小狗沟通有点费劲，他思维过于跳跃，总没法集中注意力。 “去去去，当然去！”沈嘉客高兴得就快要摇起尾巴。随后，他稍倾下身，偏过脸，指指自己的头侧部：“你还要玩吗？”一只黑黑的耳朵随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李欲何扯扯狗耳，“哒”地在他额角弹了个脑瓜蹦，正经道：“玩什么玩？小狗妖，快回去上班！” “好呀好呀。”沈嘉客捂着额头，笑容灿烂地往外逃窜，“李总再见，哦不，中午见。” 刚下班没几分钟，李欲何就敏锐地觉察到门外的动静。他故意又用了会儿电脑，看了份本来安排在下午的资料，才悠哉悠哉地关机，又慢吞吞地整理桌面。等他整理完，已是正式下班时间过去十五分钟。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员工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沈嘉客在他办公室正对面的椅子上坐得笔直，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盼，见他出来，不住地跟他挥手。 “走吧。”李欲何示意道。他带狗妖来到他中午常呆的一家咖啡屋，点了两人份的简餐，指着菜单问：“小狗，你喝咖啡吗？” 沈嘉客点头：“我什么都能喝，也不挑食。” “行，那我勾两杯拿铁。” 服务员看他们点好餐，过来确认了一遍，就去备餐了。 李欲何喝下小半杯柠檬水，问道：“你爸妈怎么不把你带过去？”他指的是天映之境。 “我们祖上的妖精都觉得世俗界更有趣，没一只想走的。”沈嘉客回答。 “是吗？很少有妖魔持这种观点。”这些年好多了，曾经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恨不得全面避开人类，或者从人手中抢夺资源。 “嗯嗯，除了讨厌除妖师……一部分除妖师，我们和世俗人类相处得还不错。”沈嘉客小时候上过世俗幼儿园，一路从小学读到大学，靠着掩息丹，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哦，难不成因为你们是狗妖？”也许是狗狗被人类驯化后，天然地就容易亲近人。 “不不不，”沈嘉客总算有机会澄清，“我其实并不算狗妖，我父亲是鬣狗妖，母亲是黑狼妖，所以我其实是这两者的混合……” “鬣狗？黑狼？”李欲何想象了一下小时候在野生动物园看到的二者，却无法把它们和眼前这位对应。不过无论鬣狗、狼还是真的狗，总之都是犬科动物，他叫他“小狗”应该问题不大。 “对啊，我祖上妖修天分不高，森林被砍伐得差不多后，他们就带着所有的掩息丹住进了都市，想在人类社会安定下来。” “可你们的栖息地是被人类破坏的呀？”李欲何想不明白。 “一开始他们的确很气愤，尤其是除妖师家族把所有残余的森林都划归到了自家的势力范围，可是……你知道人界诱惑大，世俗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坏，他们策划‘复仇’不到半年，就妥协了……”沈嘉客说起来还有些羞愧，“本来妖的寿命远大于人，可我祖上的老妖怪们也就人均一百二十来岁。” “哦，原来如此。”他们这种情况对应到人类社会就是典型的“不思进取”。 “还有啊，你不用担心妞妞，我继承了祖奶奶的一个储物空间，收养的狗狗们全在里面生活，过得还不错。”他主动提起二人初见时喂的那条小白狗。 “真的？“李欲何听到“狗狗们”就坐不住了，“可以带我进空间看看吗？”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一堆毛茸茸的小家伙追逐亲近，他就心潮澎湃，压根平静不下来——如果他能同这位妖成为朋友，以后岂不是随时有狗摸？ “呃……暂时不行。”沈嘉客竟然拒绝了他。 李欲何的热情被浇灭，顿时连食欲都有所下降。 “我也没说永远不行，”沈嘉客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忙补充，“储物间是单向通道，我把能从里面开门的钥匙放在家里了，如果不带钥匙进去，看完后咱俩都会被关住出不来，你下午还得上班……” 他看李副总还不怎么开心，就小声建议：“不如等会儿回办公室，我恢复真身让你看？我还是有几分像大型犬类的。” 李欲何忆及那黑耳朵的触感，便心痒手更痒，他喝完剩下半杯柠檬水，又给二人各自倒满，对沈嘉客夸赞道：“小狗，你真是好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