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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边关的风沙一向很大,刮的人脸生疼。右边光秃秃没几片树叶的老树被吹的东倒西歪,模样煞是可怜。不远处有一个不知卖什么的小贩,也正收拾着打算回家。

    但前方有一个人骑着马,却正迎着这风沙的方向走过来。定睛一看,来人乌马青衣,是个正当打的青年,背上背的不知是剑是刀,通通裹在一块黑布里。骑在马上也能看出身量高大,器宇轩昂。虽少年英俊,却像有心事般眉头紧皱。

    ——可惜了,是个傻子。等那人和他的马走过,小贩忍不住吃吃笑了出声,甚至忘了手上的活。他活了半世,还从没见到过在这边关小城的大风天里不遮不挡的傻子。此人看起来潇洒,回头却是会被吹个满头的沙子。

    “住店,给我的马上些好草料。”

    不知不觉间,青年已经到了一家酒店门口。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与前来迎接的小二。

    ——虽然晚了几个时辰,总算还是在今天赶到了这秦城。楚涛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一向守约,但路上遇到了几个自不量力的强人,耽搁了些时间。

    他进了店,捡了个靠边的椅子坐下。小城偏僻,少有习武之人经过。小二见他那把不知是刀是剑的东西,不禁有些怵头。在加之他表情严肃,更是让人害怕。于是他一溜烟跑去了后厨,干脆将老板请了出来。

    “客官这是要点点什么?”

    楚涛白正在发呆,闻声抬起头,发现来人已不是之前那个小二,而是个发福的中年人,不禁有些诧异。

    但他一向不太在意此等小事。于是开口道:

    “上酒。”

    店里有着十几种酒,他不说,老板也不敢问到底是哪一种,只是给小二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上最好的酒来,炒几个小菜,再安排一间上房:看来这位爷从中原繁华之地而来,显然看不上他们这种小店。

    老板擦着汗退下了,楚涛白却是全然没注意到他种种异常表现,只坐在那里等酒菜上来。

    过了一会,酒菜刚上,门口却忽然有些吵闹。有几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都带着武器,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明显是本地的小泼皮。

    还有另一个青年,穿着有锦绣的绸缎衣服,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公子——看到这里,楚涛白心下有些吃惊,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此人的脸竟像姑娘般好看。

    端的是玉面含情,虽嗔若喜。只见那年轻的店小二竟看着一个男人有些痴了,说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小美人,让哥哥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你若是男子,我们兄弟就作罢,可你要是女儿扮的……嘿嘿,那就要陪我们兄弟玩一玩了!”

    一个小无赖突然开口,其余人纷纷起哄。那年轻公子并不理他们,只是两道秀眉轻蹙,想要走进店里——但小泼皮们可不依他,轻易就拦住了他的去路,眼看着就要动手动脚。一个小无赖甚至伸出了手,想去摸眼前美人的脸。

    只听“扑通”一声,那个小无赖的小指竟是被齐根斩断,落在地上——周围的人一阵惊呼,被砍了手指的小子初只觉得一阵麻,看到地上的指头这才知道疼,不禁吱哇惨叫起来。

    “再有下次,就连你整条手臂一起砍了。”

    小无赖回过头,看到刚才坐在角落的楚涛白已经站了起来——左手执一柄剑锋雪白的剑,竟是没人能看清它刚才出鞘的动作。右手居然还端着半碗未喝完的酒。

    “小子,这与你有何干?”

    见同伴的惨状,一个小无赖虽对他刚才的身手心存畏惧,这口气却也实在咽不下。

    “无干,只是打扰我喝酒了。”

    说罢,便仰头将那半碗酒全倒进嘴里。那些小混混乃是当地世家子弟,何时受过这份气?顿时拔出武器,一哄而上。

    楚涛白却丝毫不急,只是将碗一掷,恰巧正中一个扑过来小无赖的面门,“哎呦”一声,小无赖竟直挺挺的背过气去。

    其余人见了,更是恼怒。拿剑的拿剑,拿刀的拿刀,通通冲向了被围在了中间的楚涛白,让人不由得为他捏一把汗。

    只见几个白色的剑花闪过,顿时一片金戈落地之声。几个小无赖纷纷倒在地上,抓着右手不放——原来竟是都被切下了小指。

    店里瞬间满是哀哀惨叫,几个小混混连忙你扶我,我扶你,也顾不得地上落了一地的手指。楚涛白依旧坐下,面色未改,只在看到落在酒碗里的一根小指时皱紧了眉头。

    他正想叫小二换个碗来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掌声——他转过头,是那个刚才的貌美公子,楚涛白皱起眉,他还以为这人早就跑了。

    “妙啊,果真是妙。”

    那张俊脸上已不见了一点抑郁神色,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大侠的功夫可是出师自无涯派?”

    无涯派是当今武林三大门派之一,虽排在三大门派最末,一举一动却也牵动武林,楚涛白正是出师于此。

    武林大会将至,今日他本应该奉师父之命迎接裁判紫烟楼主,结果楼主不见踪影,现在还惹上了点麻烦。而且自己救了此人,他既不道谢,也不逃跑,反而问自己的剑法师出何门,便觉得此人有些可疑。想到这里,楚涛白不禁有些烦躁,自然不愿搭理他。

    青年见楚涛白默然不语,毫不在意,只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大侠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高强,真是个青年才俊。”

    “刚才那一招我曾有幸见过,但能使的像大侠那样快的,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

    听了这话,楚涛白心中反而更加疑惑。他说的话不像未习武之人,但若是说他会武功,刚才又怎会落到几乎被小无赖轻薄的田地?思来想去,更觉得此人可疑。何况他自十四岁起,闯荡江湖已是有五年,自是结下了不少仇家——不如今日就干脆就试他一试。

    想到这里,他本已入鞘的剑再次出鞘,雪白的剑锋直指眼前的青年。

    果然像楚涛白料想中一般,他的剑被另一柄兵器接住。但定睛一看,接住剑的人却不是那个青年。

    来人一身黑衣,双眼被黑纱蒙住,只露出颧骨之下,看不出是何表情。

    接住他剑的是一把精钢大刀——式样没甚特别,简直称的上是平平无奇。

    ——但就是这把刀,却接住了楚涛白的全力一击。楚涛白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惊奇。他年少成名,武功甚至超过了派内许多长老,自忖剑术高强,如今却在这边城小镇被一个黑衣人轻易制住。

    黑衣人突然刀锋一挑,居然转守为攻,楚涛白意识到对方也是一流的高手,不敢怠慢,连忙闪身后退避开了对方攻势。

    夫厚重者,多不灵巧。但这把沉重的大刀在对方手上看似笨重,在关键时却如同一把短剑般灵活奇诡,真可谓藏巧于拙。楚涛白习武数十载,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的功夫,无法分门别类进任何一派。

    打了几十个回合,竟不相上下。楚涛白只觉得有一股热血从脚至头涌上——棋逢对手,最是难得。自从他武艺日益精进,已很少能打的如此爽快。

    “……且慢!”

    正当他们打的难舍难分时,突然听见那位青年开了口,二人皆是一愣。

    “早就听闻楚大侠的剑术高超,今日一见,果真举世无双。”

    闻言,楚涛白放下了手中的剑:“你知道我是谁?”

    青年大笑起来,道:“我紫烟楼虽孤陋寡闻,但名满天下的楚大侠倒还是听说过的。”

    楚涛白楞了一下,料不到眼前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居然正是他要找的紫烟楼主陈孤凤,只是想不到竟这样年轻。真正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仅未迎接他,还对他挥剑相向。” 想到这里,楚涛白不由得觉得一阵愧疚。忙收剑入鞘,作了一揖。

    “楚某不知是楼主在此,失敬。”

    那黑衣人也收了刀,站在陈孤凤一旁。楚涛白虽道了歉,心中却仍觉得打的不过瘾,手里发痒,恨不得和他再战个三百回合,分出胜负来。

    那青年也毫不在意,反而爽朗的大笑起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楚大侠,这位是我的护卫沈青沈大哥。”

    却看那黑衣人只是略微点了下头,全当行礼,然后向楼主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就转身离开。

    楚涛白心想:“好高傲的人!”但又想到他有这等功夫,高傲也是自然。

    “请楚大侠莫怪,沈大哥不是中原人士。他有西域血统,从小被胡人收养,不懂中原礼节。”

    楚涛白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心中仍惦着黑衣人那功夫,转眼间竟忘了问他师出何门,只觉得一阵后悔。

    “楼主可知道他的功夫是是师从何门?”

    他问。没想到楼主只是摇了摇头。

    “沈大哥从不说,想必是师门忌讳,我也不便问。”

    话既如此,楚涛白再迟钝也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只听陈孤凤又道:“别看沈大哥不善言辞,他人却是好极了。”

    “我三年前年在关外偶遇一个重伤男子,将他救起,那人正是沈大哥。他眼睛受了伤,落下病根,就算现在也不好见光。”

    “他伤好之后,本想向我辞别,怎料到我当时遇到了一伙厉害的强人,身边护卫皆被那贼人所杀,要不是沈大哥及时赶到,陈某现在恐怕早就是关外乱坟岗的一堆枯骨。”

    “我自幼被义父收养,从小便没有半个兄弟姐妹,再加上义父早已仙游,更是孑然一身。唯有沈大哥,待我如同亲弟弟一般。”

    陈孤凤叹了口气,想必是想起了往事。一双风眼中露出一点抑郁神情,此情此景就算是地里的死人,恐怕都会心中一颤。楚涛白想了想,也觉得他有点可怜。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楼主虽举止大方,但交浅言深,更是做出了试探之举,就又觉此人虽不会武功,但却实在深不可测。

    “其实我今日也有试楚大侠之意,望你见谅,早就耳闻楚大侠的剑术出神入化,一把快雪剑追风蹑影,陈某今日一见,果然佩服。”

    “楼主谬赞。”

    楚涛白听他这么一说,顿觉得面红耳赤,有些惭愧。想那黑衣人的刀法,竟是和他不相上下,更觉得此事并未那么简单。不过他秉性孤傲,本来也不喜和人深交。自忖自己只要完成任务就罢了,哪管别人闲事。

    告别楼主之后,楚涛白到了那间上房,终于得以把行李放下。夜已经深了,他便干脆洗漱睡下。虽经历了一些波折,总算也达到目的,和楼主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