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三十一）

    “找到了。”哑巴道。

    “没那么简单。”黄邈漫不经心道，“八兄，你不了解扶辛，那糟老头子坏得很呐。”

    黄邈蹲下，一颗一颗拾起方才扔出的瓜子，用嘴吹了吹，继续吃了起来。哑巴闷哼一声，把游稚抱在身前，见穷奇飞出十丈远，又忽然坠落在地，身体不住抖动，而泽英安置好众弟子后，再次回到战场，双手飞快掐动指诀，嘴里念诵咒语，较之刑场上的弟子们不知快了多少倍。

    “飞雪之矛。”泽英冷冷道出术法名，穷奇上方倏然下起大雪，轻盈的雪片缓缓落下，在离穷奇只有约一丈时完全停住，继而变成一根根精巧的矛，矛尖还闪着兵器特有的寒光，如铁钉般齐齐打进穷奇躯体之中。

    穷奇吃痛，一边乱扭一边嚎叫，在场的年轻弟子们纷纷堵住耳朵，以免被震碎耳膜。无数雪矛嵌入穷奇身躯中，露在体外的部分瞬间融化，矛尖则深入皮毛，同时打出刑罚之雷，形成一张覆盖全身的雷网，对于妖物来说滋味绝不好受。

    与此同时，四只木鸢分别抱住穷奇一足，继而延展开来，如见月上次操纵的那般深深插进地里，将穷奇禁锢住。

    “唔……”泽英施完咒，灵力消耗甚剧，单膝跪地喘气，想必灵力亦所剩无几。

    “哑巴，这回差不多了罢？”游稚略有些担心，生怕第一个“保护媳妇儿的仲父的老友”的任务失败，“仔细穷奇前辈让人打得魂飞魄散了。”

    “再等等。”哑巴隐隐有些焦躁，目光不善地看着远处，“看那老者还有何本事。”

    事实证明哑巴的耐心是对的，穷奇忍过雷刑，全身突然爆出无数虎毛，如铁针般横扫四周，泽英躲闪不及，手臂被钉入两根虎毛，登时现出青紫色。他立即拔出虎毛，跃至沈柯身旁，接下一颗解毒药送入口中，继而瘫倒在地，待解毒药生效。

    穷奇抖完毛后，露出被雷刑灼烧的伤口，一身油亮虎毛烧得参差不齐，藏青色的妖血不断滴落，所及之处草木凋零，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中毒如此之深，冥途宫的咒语果然了得。”哑巴不咸不淡道，“施咒者的灵力早已耗尽，但咒术本身的功效却年年增强，侵蚀其魂魄，只怕连内丹亦受波及……”

    “啊？那该如何是好？”游稚十分紧张穷奇的安危，已做好使轻功刀口救人的准备。

    “吴兄，稍安勿躁。”黄邈道，“上古大妖岂是池中物？且看他如何应对——来了来了！”

    穷奇双目通红，先是胡乱扭头嚎叫半晌，附近滞留的年轻弟子纷纷开始流鼻血，好在各派宗师陆续支起防护结界，穷奇的恐怖音浪才不至于瞬间横扫千军。

    据说修炼出灵智的妖兽均有幻形能力，修为越高，可化之形则越多，而几乎所有妖兽的首选化形皆是人类，在战斗时亦可变成人形。但穷奇至今仍未化形，只因上古大妖不像山林小妖那般向往人类，而像穷奇这样的妖兽更是天地间独一只，若非必要，轻易不会化形，这也就造成穷奇在战斗时只能如野兽一般乱攻一气，顺便喷喷火打打雷，看起来毫无章法，是以被扶辛打得十分狼狈。

    “咯咯咯——”

    一阵机关运作声响从穷奇身旁传出，他疑惑地四处打量，弓起背，作战斗姿势。微风拂过，刮起青草树叶窸窸窣窣，而就在这貌似平静的时候，先前被穷奇抖落一地的木屑竟倏然发动，直击穷奇全身，动静完全被风吹草动所掩盖，因此穷奇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木屑钉成了筛子。

    “哑巴！还不出手么？”游稚死死攥着哑巴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手直接拧断，“前辈都快被打穿了！”

    哑巴沉吟片刻，正要点头相助时，穷奇全身金光爆闪，已嵌入皮肉的木屑被冲力反弹而出，射向四方，以七星阵为首的结界未破，木屑打在透明罩上，弹向地面，而穷奇身上血如泉涌，不久后竟排出了四颗小小的发光圆珠。圆珠在现身瞬间便被无形吸力拉扯走，飞向哑巴一直在看的密林深处。

    “风帆惊雷。”泽英躺在地上念诵咒语，趁着扶辛的机关术吸引穷奇注意力之时进行偷袭，“扶老，有劳。”

    “瞧好了您嘞！”扶辛的传音入密之术再次发动，并有意迷惑穷奇，如一只蚊子在耳畔游晃，十分烦人，却抓不住，打不着。

    “猢——”

    穷奇以长啸破开扶辛恼人的说话声，与此同时，泽英的风帆惊雷在空中积蓄成型，霎时间狂风大作，但仅限于穷奇身周的一丈土地，细长的风卷如一个瘦削的漩涡，将穷奇裹在风眼之中，不断施以雷刑。

    穷奇身躯不住摇晃，四足死死抓着地面，先前扶辛放置的木囚笼从土中拔出，依旧保持箍住爪子的形态向中间靠近，显然打算将穷奇四足绑在一处。而穷奇竟是丝毫不抵抗，任由扶辛和泽英的术法折腾，终于在血肉即将被风卷搅碎之时低吼一声，随即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完了完了……哑巴！”游稚哭丧着脸掐哑巴的脖子，“这可如何是好？前辈他、他被妖风卷走了！”

    这下连黄邈都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好奇地看向穷奇消失的地方，那处除了一个螺旋状的印记外别无他物，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哑巴捻着下巴，思忖片刻，答道：“我并未感知到大妖陨落，却也不知他被卷去何处，唔……法阵亦尚未完全破除，可以确认的是穷奇并无性命之忧。”

    “成、成功了？！”

    不知是哪位弟子率先发声，林地中的正派弟子均欢呼起来，只有上师以上级别的修者面色不善，仍在提防，就在此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岩石被劈开，伴随着缠斗的声响。

    “不好！”泽英喝道，“扶老有难！”

    泽英体内毒素尚未排尽，方才冒险施咒已是不易，此时气血上涌，郁结的毒素逼入心脉，令他喷出一口黑色的毒血。

    “师尊——！”卿池放下昏迷不醒的明晏，转而跃至泽英身边，“师尊，万万不可再动用灵力！”

    泽英还想摆手说“并无大碍”，然而后颈已被卿池一手砍下，当即便晕了过去。再看四大门派掌门，裘肃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沈柯脸色苍白，就算勉强治好裘肃也不再有与穷奇一战之力；顾温虽有照人支援，但本源之力传输过程绝不能受干扰，否则两人皆会走火入魔而死；泽英灵力所剩无几，千花岛的解毒药虽号称可解百毒，但遇上穷奇这等大妖还是稍显逊色，也需要时间恢复；至于尚未露面的扶辛，此时亦无人知其下落。

    见情况有变，哑巴一把横抱起游稚，以不亚于游稚的轻功赶往声音来源处，黄邈屁颠屁颠跟在身后，转瞬间已被落下数丈远。

    “喂！哑巴？！为何突然带我走……”游稚紧张道，“不怕他们看见么？”

    哑巴浅浅一笑，无所谓道：“有你在，不怕。”

    “轰——嘭——”

    两人到得声响来源处，眼前乱石横飞，泥沙漫天，比方才体型更大的穷奇正与一鹤发老头儿打得不可开交。那老头儿赤裸一半上身，另一半衣袍扎进腰带里，肌肉虬结，虽不如遥连山弟子那般壮观，但以其年岁来说亦足够惊人，从样貌上看，正是年过百岁的天机阁掌门扶辛。

    “喝——”扶辛怒吼助力，双手飞速比划，一边接下穷奇的猛攻，一边牵引四只木鸢纠缠穷奇，“好家伙！果然是上古大妖！这便怪不得晚辈无礼了！”

    火色的木鸢在空中留下一道道交织的光路，伴随着火花爆炸声，没有任何炫目的表演，只直直朝穷奇飞去。扶辛皱巴巴的皮肤被鼓胀的肌肉撑平，因剧烈打斗而变得通红。长长的白胡须被编成一股小辫，随着他转身落地狠狠甩了穷奇一鞭。

    穷奇利爪伸出，敏捷躲过进击的木鸢，口中叱出一道闪电，劈向扶辛，而扶辛甫一站稳，余光瞥见亮光，直接就地一滚躲过，又顺手抓起一把石子，于起身的一瞬甩出，两颗直击穷奇双眼，其余石子则避开穷奇视线，被扶辛以机关术控制，绕了个圈切向穷奇后颈。

    “这老头儿身手果然了得。”游稚喃喃道，“师父独创的声东击西之法只授予我一人，他竟以机关术弥补暗器术的不足，当真是个武学奇才。”

    天机阁弟子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修习机关术上，一般无暇顾及体术，这便导致其体质较弱，打斗时须得寻一安全之所隐藏自己。而扶辛竟然自行钻研了体术，更不用说江湖上公认最难练就的暗器术，这不仅仅需要天赋与大量练习，更需要对形势的理解、分析和预测的能力，毕竟一次能打出的暗器有限，且使用多次后容易被对手看破投掷习惯，所以必须以最少的出手次数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没想到扶辛竟能在控制木鸢的同时再以暗器瞄准穷奇双目，并掩盖真正攻击意图，如此一心多用之力，几乎快赶上游稚的师父了。

    “我、我说过的……”黄邈气喘吁吁赶到游稚身后，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老头儿可、可厉害了……嗳，你们跑得真快，差、差点儿没累死我。”

    穷奇避过一击，后颈被连成一条线的石子打中，当即摔了个狗吃屎，而那四只木鸢随即飞至其四肢处，打算故技重施。穷奇不住怒吼，已被这群凡人修者激得愤怒无比，浑身上下满是受伤干涸的血迹，再没有先前的威风，他以吼声震碎一只木鸢，张开双翅欲飞向天际却始终无法离开。木鸢穷追不舍，又因个头小而十分灵活，如苍蝇般绕得穷奇头晕眼花。

    为躲避木鸢，穷奇来回穿梭，一番缠斗后终于咬住一只袭向他眼睛的木鸢，恐怖的咬合力顷刻间就将木鸢搅碎，他甩了甩头，将木屑吐了干净，转而俯冲回扶辛头顶，扶辛掏出乾坤袋，放飞一只机关，双手快速掐动指诀，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穷奇的猛攻，那巴掌大的机关幻化成一张木网，兜住穷奇身躯，继而越变越大，直至铺天盖地，一望无际。

    “呼……总算成了。”扶辛一手撑着旁边的石头，一边猛喘气，“见月儿，你若是再晚来一步，老头子可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天罗地网。”黄邈呆呆望着那张巨网，“天机阁的大杀招，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目睹其风采……上古大妖这次是真栽了。”

    扶辛念诵咒语，将手中的物件抛出，那物发着红色的光，轻飘飘飞向巨网。哑巴神色一凛，道：“相合锁……稚儿，在此地等我。”

    话音刚落，哑巴已如疾风般冲了出去，脚踏虚空而起，直取尚在盘旋的相合锁。扶辛本以为尘埃落定，却在看见哑巴的刹那大惊失色，以传音入密之术告知另一端的正派弟子：“里世余孽——！”

    一众年轻弟子尚不明白这四字是何意，而卿池等人却是了然于心，当即吓得脸色煞白，就连入定状态的沈柯都猛然睁眼，眼里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相合锁，天机阁的秘宝，一千两百年前从百宝仙境中寻得。”黄邈兀自道，“配合天罗地网，可锁住任何物件。据说二十年前便是以此二物封住了妖王，里世……原来八哥是那位……”

    游稚还处在茫然状态，满眼都是哑巴帅气的身影，浑然不知黄邈在耳边碎碎念些甚么。

    那边哑巴已踏至相合锁近前，在其即将扣上的一瞬以食中二指探入，生生扭转了相合锁的运作。已涨成木盆大小的相合锁渐渐收缩，继而变回普通锁头大小落在哑巴手中，光华隐去。哑巴再伸出手，就着木网用力一扯，千万碎片如雪片般落下，穷奇身躯被木网刺中之处又流出不少血液，从藏青色变成隐隐带着紫色的深红。

    在血液流尽的那一刻，穷奇身躯开始燃烧，血肉化作金色飞絮，随风卷向远方，而闪着七彩光芒的内丹在喉咙深处绽现，蓄势待发。天罗地网尚在发力，从各个角落生长而至，哑巴不断撕开一次次袭来的木网，几番缠斗后索性支起结界，将穷奇与外界隔离开。

    “不好——！”扶辛多次驱动木鸢袭击结界无果，眼见穷奇肉身即将燃尽，内心焦急万分，但与穷奇缠斗许久已耗去他大半灵力，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别的招数，只得转而扰乱哑巴心神，以小型机关攻击哑巴双眼。

    各派宗师得到扶辛传话，陆陆续续赶来，各自架起指诀、武器朝哑巴砸去，一时间天上金光乱闪，刀剑齐飞，均被哑巴单手打落，此时的他俨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令游稚着迷到忘了给他救驾的地步，虽然此时战况也无需他出手。

    飞絮归于远方的尘土，穷奇肉身消散，七彩流光的内丹悬于半空，令烈日都为之失色。哑巴伸出手，内丹似有感应般向他飞去。扶辛乘上纸鸢，企图抢走内丹，却在离哑巴数尺的地方被结界弹开，毫无还手之力。而那颗内丹安详躺在哑巴手掌中，如落入沼泽一般缓缓融入他手，在完全没入的刹那，哑巴皮肤现出龙鳞，掌心飘起一条黑色小蛇，曲折游向他脖侧仅剩的空缺之处，蛇身变细延展，成鳞片状挤入排布紧密的龙鳞中，旋即化作一体，所有龙鳞同时亮起，哑巴双眸溢出红光，继而一同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