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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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了——” 游稚掂了掂荷包,只觉沉甸甸的十分满足。一个月前下山时,抠门师父勉为其难塞给他十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吃上三个月,然而初出茅庐的他没有与普通人打交道的经历,钱丢了不说,还险些被人骗了卖去青楼。此时钱包又鼓了起来,他心情无比舒畅,翻手收了绳子,笑嘻嘻道:“哑巴,你放心,若是让我碰见了那劳什子抓鬼道长,一定让他给你治病,小爷现有钱了,哈哈!” 哑巴默默跟在游稚身旁,依旧是那副面瘫模样,仿佛全天下人都是他的杀父仇人。游稚兀自在前方蹦跶,临近繁华的西街,行人愈来愈多,游稚唯恐哑巴被人挤散,又回头牵他的手,朗声道:“哑巴!抓紧我!别丢了!小爷请你去喝大酒!” 哑巴还想挣扎一番,然而游稚是何许人物?想当年被师父按着练掌力时,单手能碎俩铁核桃!那便宜师父把肉干藏在铁核桃里,不想饿肚子便只能老老实实敲核桃。此时他五指紧扣哑巴大手,跟一把锁头没有分别,握得严丝合缝。 青云镇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条西街,两侧酒楼林立,食肆遍地,正所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青云镇的居民把这两字箴言贯彻到了实处,甫一踏上西街的青石板,人声鼎沸造成的轻微震动便从脚底传来。两侧商铺都在营业,灯火通明,肉香与酒香齐飞,又有欢声笑语伴在左右,游稚几乎看花了眼。 “流觞雅叙……流觞雅叙……”游稚左看右看,没多久就在人最多的地方看见了写着这四个字的招牌,“到了!哑巴,想吃什么就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游稚拉着哑巴踏进流觞雅叙的门槛,这栋足有四层高的大楼在繁华的西街上都十分耀眼,内里更是富丽堂皇。见有两位翩翩公子进来,老鸨忙挥舞着手绢迎了上来,谄媚道:“哟——两位公子是外地来的罢?请上座!龄儿,看茶!” “来啦——”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提着茶壶走来,两侧又扭来几个同样清丽的少年,左右搀扶着游稚和哑巴的手,半推半拉地往楼上走。游稚尚不知青楼为何物,更不知时下盛行男风,这以美食美酒闻名的流觞雅叙便是青云镇上数一数二的男妓青楼,生意十分红火。 游稚只当这家店服务态度出众,但被陌生人紧紧贴着难免有些别扭,却又怕不懂世俗规矩而再次出糗,只得硬着头皮被揽着走,一边回头叮嘱老鸨:“给我拿酒!就那甚么散九重!还有吃的,招牌菜都上来!” 老鸨见来了条大鱼,忙不迭应承,扭着水蛇腰去吩咐后厨了。游稚回头一看,哑巴表情惊恐,厌烦地推开那群美少年,不让他们近身,小倌们不依不饶,还团簇在哑巴身周,见他身上绸缎精美,料想是条大鱼,又长得极为俊俏,竟是谁也不肯走,前前后后堵了一圈,哑巴几次想溜,都被脉脉含情的小倌们推了回去,最后只得黑着脸往上走。 为首的小倌领着众人进了一间屋子,两拨小倌分别把游稚和哑巴按坐在榻上,随即便有人端着酒壶进来,为他们斟酒。 “公子们当真好运气,茯苓哥哥今日心情好,多拿了些酒出来卖,这便是最后一壶了。”那唤作龄儿的少年笑吟吟道,“公子怎么称呼?奴家名唤龄儿,会弹琴唱小曲儿。” 游稚满脑子都是师父的教诲:你是一个毛得感情的杀手,在下山之前,游稚便给自己想好了一个假名字,没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场,遂答道:“我叫吴鸣,呦呦鹿鸣的鸣,唔……龄儿对罢?你帮我催催后厨,能先上菜不?我和哑……咳,我和这位……八哥都饿得很了。” 哑巴一脸不忍卒睹,一边推开小倌们,一边单手扶额。龄儿两眼发黑,总算意识到这是个走错地方的主,然而只要有钱,连哄带骗吃顿饭便是,于是又恢复了娇媚的姿态,浑身酥若无骨,伏在游稚身上,嗔道:“公子好生无情,对着龄儿还只想着吃饭么?嗳,让门口打杂的去催饭便是。来,吴公子喝酒。” 游稚面不改色地推掉酒杯,道:“空腹不宜饮酒,等菜上来吃几口再喝。怎么,你们也要蹭饭不成?” 众小倌笑容僵在脸上,这两位客人俊是俊,然而一个不近男色,一个呆傻绝伦,当真是无从下手。哑巴一头黑线,对着众小倌狂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可他们如何又会放掉这条两大鱼?龄儿便放出大招,两眼含泪道:“若是不伺候两位公子,奴家会被妈妈责罚的。” 游稚惊讶道:“这是甚么道理?你叫那妈妈来,我与她分说便是。” 哑巴怔得一怔,嘴角却微微扬起,迅速笑了笑,又立即切成面瘫模式,没想到这转瞬即逝的笑颜却被游稚看了去,他惊得往后倒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笑了!你竟然笑了!哑巴……哥!再笑一个!八哥!嗳,你笑起来真好看。” 哑巴愤然甩掉挂在自己身上的游稚,起身想往外走,正巧一连九个杂役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碟走来,哑巴舔了舔嘴唇,黑着脸坐回榻上。 “柰香新法鸡——” “五味杏酪鹅——” “三色肚丝羹——” “酒烧香螺——” “清供沙鱼拂儿——” “签糊齑蟹——” “冻石首——” “四时果子——” “诸色油炸素夹儿——您吃好喝好嘞——” 九个杂役脸上各自堆笑,接连进到房内上菜、报菜,又左右散开,配合熟稔且风趣,一阵风似的进来,又一阵风似的离开,留下一桌子摆放整齐的精致瓷碟,香味已溢满房间。 游稚眼睛都看直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便宜师父只会做些大锅乱炖的菜,味道时好时坏,当然,从未吃过别人做过的饭菜的他又怎知好与坏?眼下被这深奥复杂的菜名一撩,竟是不知该从哪一盘先吃起,而哑巴显然也没受过这待遇,光看着那九碟菜吞口水。 “吃,吃!哑……”游稚目不转睛道,“八哥,自己夹!嗳,龄儿,你别靠这么近,我不便伸筷子。” 龄儿脸色煞白,气得两眼通红,却又不好在客人面前发作,只得默默挪开,又仔细打量面容称得上“精致”的游稚和男人味十足的哑巴,与众小倌交换眼色,接连退了出去,剩下哑巴身旁的两个少年还在为他斟酒,捐风。 见此情景,游稚松了口气,道:“总算走了,这酒楼倒也真是莫名其妙,竟养着这般多蹭饭的少年。” 哑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管自己吃饭。 不一会儿,房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来人似乎相当壮实。游稚正吃得开心,满嘴鱼肉,呜呜应着小倌的调笑,忽觉眼前一黑,烛光被遮挡,他茫然抬头,只见眼前站了一排共六个青年,个个身高八尺有余,更有宽肩窄腰长腿,被各式服装衬得玉树临风,俱是万中无一的好皮相。游稚嘴里含着一只鹅腿,看着这秀色可餐的六人,艰难吞咽一大口鹅肉,正打算开口问上几句,又被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一旁的小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又给他递水,折腾好半天,他才涨红着脸道:“那啥……你们、你们也是来蹭饭的?” 一武生打扮的青年哈哈大笑,痞里痞气地盘膝坐下,单腿支起,手撑在膝盖上,两道剑眉凌厉上挑,双目似猎豹般明亮,他伸出常年习武的粗糙大手,挑起游稚下巴,道:“果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子。喂,选小爷么?保管让你舒服。” 游稚:“???” 武生身后一书生打扮的俊朗青年把折扇一收,推开那武生,一袭翩翩白衣在夜风中飘扬,他五官清秀,薄唇似刀锋一般,笑道:“别听这莽汉的。公子,如此良宵美酒,不如让在下与你邀月饮上几杯?” 哑巴在一旁悠然看戏,时不时瞅一眼来人,嘴角微倔。游稚完全搞不懂此时的情况,只茫然点头,听那六人各自介绍一通,最后冲那大夫模样的俊男一拱手,兴冲冲道:“噢?这位兄台是大夫?那可真是凑巧,能帮我这哑……兄弟看看么?” 那六个青壮男子面面相觑,然而游稚满脑子惦记着给哑巴治病,随口下了逐客令:“你们……嗳,你们去隔壁吃罢,让龄儿给你们催饭去。” 游稚又拱了拱哑巴身旁的小倌,示意他们快走开,别耽误大夫看病,那两个少年依依不舍地退下了,游稚不懂他们眼里的愤恨是何意,联想起龄儿说的话,恍然大悟道:“别怕,要是妈妈责罚你们,叫她来和我理论便是。嗳,这劳什子酒楼,怎会放这么多男人进来蹭饭?” 哑巴单手扶额,只不住喝酒,那名唤玄参的青年在游稚身旁坐下,一边斟酒一边答道:“公子是外地人罢?” 游稚喝得脸颊通红,散九重虽是由花瓣酿造,但后劲大得很,半壶下肚已有些微醺。他点头道:“到青云镇也才六七天,你们这儿规矩太多了,方才那群小哥儿,说是来蹭饭,却不住劝酒,也不动筷子,真是莫名其妙。” 玄参笑道:“公子多喝些酒,我们就能多挣些钱,而且要是给公子伺候得舒服,说不得还有打赏。” 游稚脑子里蹦出“民脂民膏”四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嗳,大家也都不容易呐!来,玄参兄,干了这杯,再替我这位朋友看看?” 玄参郑重一揖,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大夫,只是粗读了几本医书,万万不可耽误了这位公子。” 游稚疑惑道:“那你为何打扮成大夫的模样?” 玄参爽朗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流觞雅叙乃是青云镇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酒楼,除了厅堂中少年模样的小倌外,还有在下这种……唔……不同风情的大倌,方才离开的五位兄台都是大倌中的头牌,有些客人好武生,便会选防己那样的壮汉;有些客人好书生,便会选京墨那样的儒生。在下便是大夫模样的打扮,有些客人会指名玩一些郎中诊病的戏码……当然,这都是旁人的嗜好,公子既是误打误撞进了流觞雅叙,在下也不便逆了两位的心意,但陪着喝酒总成。若公子有雅兴,在下倒也颇通音律,虽不如龄儿和桃枝,却也能为两位奏上一曲,助助兴。吴公子,你看如何?” 游稚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直感觉自己好像误闯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那些个词语都没听明白,只得胡乱点头。玄参走到琴案后坐下,片刻,袅袅琴音绕梁盘旋,窗外一轮圆月如玉盘般皎洁。游稚边吃边喝,一手拍在案上打节拍,身旁的哑巴俊朗无俦,瘦削的脸被酒色映得绯红,明亮双目如清晨的启明星;玄参也俊得很,一双黑目欲语还休,修长十指抚弄琴弦,实在是赏心悦目。 酒过三巡,游稚不知何时倒进哑巴怀里,半梦半醒,却不忘掏荷包付钱,一顿饭吃了五两银子,所幸醉酒状态下的他已无心计较,只抱着哑巴的健腰不住蹭,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师父腿上看星星。哑巴被他蹭得满脸通红,想推开却又不敌他的蛮力,只得黑着脸卷完残羹冷炙,九碟菜吃的干干净净,活像饿鬼投胎。 玄参领了赏钱走了,哑巴被当作人形枕头抱着,修长手指绕了几圈游稚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眉眼。 “呀——” 楼下厅堂突然发生骚动,小倌们柔弱的尖叫划破夜空,随即又有桌椅倾翻的声音,伴着杂乱的脚步,一男子朗声道:“青华门例行公干!老鸨,着人守着后门,明祺带人同去!其余人等与我上楼!” 闻此异变,哑巴脸色惨白,偏生又被游稚死死抱着不得动弹,无奈之下只得下狠手,在游稚脸上拧了两把,又去掐他的腰。 “哈哈哈——别闹,师父……”游稚迷迷糊糊笑道,“呜呜……师父,徒儿想你了……山下、山下不好玩,他们都骗我……” 哑巴眉头微蹙,门外脚步声渐近,他只好双手齐下,对准游稚紧实的腰部一顿狠挠,游稚的笑声渐渐变了调,总算在来人进房前醒转,一脚把哑巴踢飞出去,怒吼道:“弄啥咧?!” 屏风、茶几碎了一地,正好掩盖了黑衣人推门进入的声音,那人手脚极快,趁着游稚尚未清醒,三两步奔到哑巴近前,一手挟制他的脖颈,一手指向游稚,示意他支开青华门的人。游稚喝的大舌头,眼前全是重影,门外又传来急切的拍打声,为首之人大喊:“开门!青华门例行公干!” 游稚冷笑一声,答道:“甚么花拳绣腿的抓鬼门派,你说开门就开门,小爷我不要面子的么?” 门外响起一阵整齐的吸气声,众人明显没料到竟有人敢跟青华门杠上。这青华门乃是中原七大修仙门派之一,根据地便是青云镇附近的煦灵山,一众下山历练的学徒在平日里虽然喜欢作威作福,但至少能保得一方平安,也确实无偿为百姓除了不少妖魔鬼怪,因此人们还是畏大于敬,任由他们偶尔上门缉拿妖物或犯人,反正最后都会拿到赔偿,权当别人掏钱修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