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的野草你不要采（十）

    游稚甩了甩头，见何兮已经从台上消失，不由松了口气，何兮是这场开幕式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场馆各处都安置了全自动麻醉枪，以防疯狂的歌迷闹事，游稚来之前也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与行动规划，他将五百人中最强的十九人安排在场馆里，现在何兮一走，观众们闹事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嘉宾陆续上台表演，除了头号美男何兮外，主办方还邀请了九十九位来自其他种族的偶像，包括蛇发人、变色人、明目族，甚至还有千手族。游稚惊讶地看着那位比博物馆中展览的珊瑚还要漂亮的千手族偶像，忍不住拍了几张照。这些偶像的表演各不相同，足足持续了两个公时，而后精美绝伦的烟花突然点亮星空，在震天欢呼中，情爱马拉松正式开始，参赛者均已提前领取计时设备，司仪一声令下，各自抱着伴侣找地方开干去了。

    极乐天堂是一个开放的星球，必须遵守的条约只有一条：禁止强迫性行为，其余地点、时间、穿着等完全自由，只要两情相悦，哪怕在大街上交合也是可以的。不过大部分智慧生物还没有疯狂到这个地步，此时选手们风风火火找不那么暴露的地方，也有随意的人扯块大布袍子把自己和伴侣一裹，就在观众席上玩了起来。

    以前游稚也多次撞见在公共场合玩极乐精灵的人，他们对自己的身材非常自信，更十分享受这种近乎野兽的快感，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中立国的公民，毕竟在共和国的领土上，此等不雅行为可是明令禁止的。

    游稚不打算留在原地看活春宫，目不斜视地走出场馆，街上到处都是不同打扮风格的游客，以及身着各类制服的工作人员，小吃摊和娱乐商店也都开始运营，虽然正是接近零点的时候，但这灯火通明、人生鼎沸的景象倒是热闹非常。

    绷紧神经守了一夜的游稚感到一丝饥饿，他跟随人流漫无目的地闲逛，打算买点吃的，正好不远处就是一家生意红火的小吃摊，他走到队伍最后，排了十来公分，抬头一看菜单和实物，瞬间傻眼，那大猿星人店员问道：“俊俏的小哥，你要吃点什么？”

    游稚看着眼前这一片在共和国领土上会被打上马赛克的各族生物性器官状的热狗，当真走也不是，答也不是。

    店员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便判断游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奔放的小吃，于是潇洒介绍道：“小哥是共和国人？不打紧！咱们这店在除了共和国以外的地方都开了分店，不仅卖相一流，口味也是天上有，地下无。看您这模样，应该是标准人类吧？尝尝这个！以当今最红雄性情爱影片巨星皮纳斯为原型，一比一还原制作的，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别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擎天一柱是也。”

    大猿星人天生就是表演好手，周围的游客都被他俏皮的介绍感染，纷纷叫好，那店员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见有人捧场，又耍起了嘴皮子：“您再看看这个，这是我们大猿星人心目中最神圣的一根，猿神空刚的定海神针！作为宇宙闻名的雄风之神，他传奇的一生中共睡过十万智慧生物，这还不包括他玩坏的极乐伴侣呐！俗话说得好，以形补形，您吃了这根，保证能在马拉松上取得一个好成绩！”

    游稚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已经围满了游客，又有人大喊：“那这个呢？”

    店员笑着举起一根小巧的热狗，解释道：“这位小姐好眼力！刚才说了两个宇宙雄根，各位也能从我们的宣传册上看到，像我们这种主打大、粗、长的热狗店，怎么会允许这种小玩意出现在主菜单上呢？诶，您可瞧好了！”

    店员轻轻捏了捏那根热狗的头部，只见那两根手指粗的小热狗倏然胀大，又渗出不少汁液出来，被那双手灵活的店员用面包接住，汤汁全部淌进松软香甜的面包中，一滴不落。观众拍手称赞：“好！”又见那大猿星人左手翻飞，将裹着热狗的面包在空中旋了几圈，右手抄起秘制调味酱喷射一记，在面包的夹缝中留下一道完美的波浪线，与此同时，他左手捻着薄薄的吸油纸，挽了个平花，稳稳接住落下的热狗面包，上面还腾腾冒着热气。

    “请笑纳，我英勇的共和国少校。”店员朝游稚行了个骑士礼，手中的调味瓶仿佛就是他的骑士剑，竟衬得猿头毛手的他十分绅士，他又递了递手中的热狗，温柔地说，“感谢您在财神521号星上救下了我的同胞。”

    游稚恍然大悟，那天在停机坪上和帝国军各自捞了一半中立国公民回到主星，其中确实有几位大猿星人。游稚知道大猿星人的习俗，同胞的朋友便是自己的朋友，同胞的恩人便是自己的恩人，这个身体尚未进化成人类的民族却拥有人类早已抛却的忠厚善良，他们不会赠送多么昂贵的礼物，但只要出手，就一定是饱含真诚意的馈赠，游稚虽然只是做了个顺手人情，又哪里敢怠慢他的一番心意？于是也一躬身接下，有些不自然地说：“举手之劳而已，祝您生意兴隆，洪福齐山。”

    店员收回右手，用力拍了几下厚实的胸部，这是大猿星人对贵宾的敬礼，他说：“也祝您洪福齐山。”

    周围的游客再次起哄，游稚拿着热狗忙不迭跑了，身后的店员又开始吆喝起来，不知疲倦地介绍着摊位上的食物。

    游稚曾在星际种族百科上见过大猿星人的风俗习惯，他们惯用的祝福便是“洪福齐山”，在他们的传说中，祖先本是一群生活在当地神山上的大猿，以一种只生长在山上的荧草为食，渐渐开了灵智，之后族群便将那座大山奉为神山，感谢祂赐予种族智慧，洪福齐山，便是大猿星人最虔诚的祝愿。之后宇宙新纪元开启，星际来客带走了那种散发着荧光的草，经研究机构鉴定，荧草中含有丰富的健脑元素，但出了神山后，这种荧草在任何地方都无法存活，于是丧心病狂的商人们对善良好客的大猿星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只为争抢那座神山的所有权，最后事情败露，由帝国出面发起维和行动，共和国也少见地投了同意票，再加上中立国自卫队，三方联军帮大猿星人重夺家园，自此大猿星独立，派出一部分公民加入中立国自卫队，并且同帝国与共和国正式建交，发展贸易和旅游业。

    “据说那年出征大猿星人的共和国军队指挥官是杨启山。”程澍的声音在游稚耳畔响起，游稚吓得手猛然一抖，鲜嫩多汁的热狗整个糊在程澍脸上。程澍崩溃大喊：“你丫铁了心来整我的是不？”

    游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能读懂他心中所想就算了，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于是索性抓着热狗在程澍脸上猛擦了几下，怒道：“你他妈神棍族的吗？每次都在人耳边说话，你他妈是不是欠操？！”

    程澍满脸肉汁肉酱，夹着些许面包碎屑，看起来……好吃极了，但他从军五年以来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当即揪着游稚的衣领，把他按在路边小店的墙皮上，脸胡乱蹭了过去，一边擦酱汁一边吼：“你他妈才欠操！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强上了你？！嗯？”

    游稚脸上也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肉香，他怒不可遏，回揪着程澍的衣领，凶神恶煞道：“来啊！看谁上谁啊？！”

    刹那间闪光灯大作，游客们已围坐一圈兀自叫好，更有人大喊：“快！让哥们儿看看，你们到底谁压谁！”

    游稚与程澍异口同声道：“滚——！”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城中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大地震颤不已，竟是比那天千手族人的动静更大。游稚再顾不得和程澍拌嘴，脱下外套胡乱一擦脸，想了想，又在程澍脸上胡乱一抹，一边掏大剑一边说：“我走了，你……战场见。”

    程澍微一点头，伸手在游稚嘴唇边一抹，擦去剩余的酱汁，走之前又回头说：“要活着回来！”

    游稚几不可查地笑了笑，背对程澍晃了晃手，朝集合地点跑去。

    在早先的计划中，一旦主城区发生骚乱，共和国士兵就会先以小队形式集合，再由游稚选择汇合地点。游稚手腕上的智能终端响个不停，他点开内部会议功能，在各处执勤的士兵们开始汇报位置，最后确定骚乱地点在体育场东南方向五千米处，那里是一个特殊主题游乐园，根据极乐天堂官网给出的实时数据，此时园区内共有十五万游客，其中共和国公民一万四千五百二十六人，爆炸原因不明，但从现场发出的视频来看，第一个直接受波及范围至少有一百米。

    这次执勤分配的枪械是小型自动手枪，各人再根据使用习惯配备冷兵器，考虑到主城区游客众多，杀伤力较大的离子炮都不能装备，不过游稚等人的职责并不是打击违法犯罪，而是在尽量避免武装冲突的情况下保护共和国公民的人身安全。

    不多时，小队已经集合完毕，朝着第二汇合地点移动，此时敌人身份不明，他们不敢也不能乘坐无认证交通工具。

    正在等待客源的穿梭车司机弗洛朝游稚打招呼，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大部分事不关己的游客一样，认为是公司安排的余兴活动，游稚无奈，只能让他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弗洛见游稚表情认真，便不再多说，关上车窗走了。众士兵集体吁了口气，副队长已经快把手咬破，战战兢兢道：“少校，爱洛斯人在你身边你都没感觉吗？”

    游稚疑惑地看了一眼士兵们，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显是忍得极其辛苦，游稚想了想，确实没有第一次见到弗洛时的那种感觉，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在想上次千手族人的尸山。”

    于是士兵们的脸由红转绿，看那架势，竟是险些吐了，可见上次的事件对他们打击颇深。此时大使馆又发来通讯，杨启山亲自坐镇，深沉的嗓音从每一个士兵的耳麦中传出：“敌人身份、目的暂时不明，目前已确认有九十七名共和国公民死亡，两百三十二人重伤，请尽快救援。另外，极乐天堂已经开放所有医疗舱权限，对于伤情严重者可以就近治疗。”

    “收到。”游稚答道。

    情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五百人的驻扎军队共派出三百人，剩下两百人留守大使馆，游稚最担心的就是调虎离山之计，要不是杨启山坚持，他原本只打算派出两百人了事。然而重伤者已经多达两百人，每个士兵就算能扛两个，还要以玩具一般的手枪对付暗处的敌人，撤退回大使馆……游稚简直欲哭无泪，心想自从到了财神521号星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汇合点离事发地有八百米，一路上依旧有不少人在参加性爱马拉松，如入无人之境，瞥见游稚的时候竟还会挑逗似的看他几眼。游稚很想抓着他们的脑袋晃一晃，奈何有任务在身，只得简单两句提醒他们，然而这群宁可牡丹花下死的饿狼们只以为游稚是制服诱惑环节中的一名演员，有几人还伸出手，邀请游稚加入。游稚虽然气得想打人，但终究不忍，最后一路劈砍大剑，挑起他们身上的遮挡物，风卷残云般的留下一句“快滚”。

    离游乐园越来越近，大量人流朝外涌来，不明真相的游客只能跟着走，叽叽喳喳全是询问的声音，而真正处在第一案发现场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重伤，传到主题游乐园外时，已经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比如设施故障，工作人员错把炸药当烟花；某帝国少校意图在旋转木马强上某共和国少校，被那臭脾气小媳妇一脚踹在裆下，两人双双炸上了天云云。

    “不行！上屋顶！”游稚见逆行困难，便招呼士兵们上房，训练有素的青年男子几米助跑，飞身窜上墙。

    身着各类制服的工作人员被挤在人潮之中动弹不得，从屋顶上往下看，满眼都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毫无章法地向外蠕动。游稚这才稍稍不那么紧张，至少绝大部分人是安全的，现在只能祈祷受重伤的公民能撑到救援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疯狗那家伙怎么样了……

    游稚想着想着便走了神，眼前播放着蓝花楹树下，程澍通红却认真的脸，嘴唇传来柔软、湿热的感觉，仿佛程澍还在亲吻他。忽然之间，瞳孔上的画面被一片刺眼的红光点亮，不料脚下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游稚一个趔趄飞了出去，膝盖顶中凸起的屋檐，肿了一大块。

    “少校——！”

    震天异动徐徐传来，游稚飞快起身，这种程度的擦伤肿痛连让他皱眉都不够格，但脚下的屋顶却跳起了舞，士兵们左摇右晃，无法站稳，随着一声巨响，房屋接连倒塌，游稚的瞳孔猛然收缩，又倏然扩散，房屋两侧挤满了智慧生物，虽然大部分屋子只有两三层，但垮塌下来的瞬间便无情掩埋了旁边的游客。

    “别站在楼下——！”游稚脚下水泥板碎裂，赶紧伸出双手扒在屋顶上，稍一使劲跳了起来，踩着坠落的水泥板往高处走。士兵们身手迅捷，轻巧避开坠物，在废墟上飞奔，周围哭喊声响成一片，四处火光冲天，爆炸的能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地开裂，下陷，无数生物掉进裂隙之中，再无生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