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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恶魔的天使老攻(二十一)

    陈惭愧地说:“召唤您的时候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魔法,恐怕现在……”

    “废物!”瘟疫法师愤怒地说,“接着。”

    瘟疫法师伸出枯槁的骨爪,放在陈的额头,一股不可见的暗涌顺着经脉传入陈的体内,但这取自于瘟疫的能量却与陈的圣能产生了冲突,短短几秒就将他的身体侵蚀,他的皮肤溃烂,发出难闻的味道,而瘟疫法师的脉冲又治疗了他,新生血肉迅速填满了血洞,让他的身体变得坑坑洼洼,“谢谢”,他说。

    “神力恩泽!”

    陈的法杖高举过头,竟将天空撕出一个裂口,一只蓝色的大手突然从裂隙中探出,紧接着一个可怖的头钻了出来,他的上唇裂开并向上延伸,将整张脸分成两半,尖利的牙齿一直长到头顶,荧黄色的眼珠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他强壮的身体完全走进现实,背上膜翅巨大,整个人散发着邪恶的气息,似乎在告诫所有看见他的人——我就是你们的噩梦。

    “巴拉那,好久不见。”瘟疫法师似笑非笑地说,“感觉怎么样?第一次来到物质位面。”

    “罗坦德吉利,你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老样子。”巴拉那嘶哑的嗓音如同恶魔的诅咒,他深深吸了口气,说,“这就是物质位面?嗯,味道不错。”

    与此同时,赫莱尔神游的意识世界中。

    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虚无占据了赫莱尔的视界与思维,这里一无所有,赫莱尔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他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画面跳跃至赫莱尔眼前,首先是一个与虚无无异的地方,之前见过的那两个男人身处其中,这次赫莱尔看得无比真切,他清楚地发现,他们并未开口,但沟通的语句却清晰传入他耳中,那似乎是跳脱了语言束缚的精神交流。

    黑衣男子厌倦了亘古永恒的孤寂,决定将奇点分散,白衣男子怔怔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继而表示赞同。于是奇点在一场开天辟地的爆炸中散成碎片,空间由此产生,碎片变成无数星辰,被无形的障壁隔开,七大位面形成。

    需要规则与约束。

    黑衣男子闭目想象,原始位面中出现了第一个茫然的生物——上古巨神。赫莱尔看见他总是坐在深渊之上,凝视着远方,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都像是静止的,只有他的思维在不断扩散。不知在什么时刻,他痛苦大喊,向深渊坠去,遥遥观望的黑衣男子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巨神从黑暗深处腾空而起,分裂出四个光球,面无表情地说:“时间在此诞生,将四大法则赋予尔等,电荷,混沌,光明,引力。”

    四团光点幻化成不同形态,各自穿梭至不同位面。黑衣男子赞许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那白衣男子深受触动,波澜不惊的脸竟是有了别样的表情。

    “时间,有点意思。”黑衣男子在白衣男子心里说,“那孩子自封上古巨神,那我们又算是什么?”

    “你是创世神。”白衣男子回答他,“我……算是见证者。”

    漫长的岁月在赫莱尔的视界里飞速旋转,转眼间,除了原始位面外,每个位面都出现了大量生物,每一个个体都如此与众不同,黑衣男子好奇地打量这些小东西,最有意思的莫过于物质位面,他看得如痴如醉,看着无数物种进食,休息,排泄,求爱,繁殖,死亡。在看见第一个人类因为亲人死去而哭泣的时候,他震惊了,那巨大的悲伤穿越位面和真空,传达到他的流沙庭院,他第一次开口:“这是什么?”

    白衣男子静静看着他,也开口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诞生,为何死亡,又为何明知这无法改变的宿命,却依然乐观地度过每一天。”

    画面再次改变,赫莱尔的眼眸被血色覆盖,他看见了无休止的杀戮,不止是人类,其他位面也在不断争斗。直到某一天,恶魔发现了位面裂隙,从七度地狱入侵物质位面,为这近乎完美的栖息地所着迷。他们大肆屠杀人类与动物,血腥的味道撕裂出新的裂隙,奈文摩尔好奇地走了出来,而后狂喜地收割灵魂。

    幸存的人类挣扎在痛苦中,那异样的情绪竟是传到了流沙庭院,伴随着无数质问:神啊,为何要抛弃敬你、爱你的子民?既然放任我们不得善终,那为何一开始要创造我们?

    黑衣男子震惊又愤怒:“尔等凡人,岂敢质问造物主?”

    他大手一挥,竟是想将散落的碎片抓回,重新汇聚成永恒冰冷的奇点。白衣男子制止了他,眼里含着泪,平静地说:“神怜世人”,继而化作一道流星坠落原始位面,带走了光之法则,他化身为一个老头,在物质位面散播光明,将恶魔赶回地狱位面,人类社会才得以存续。

    画面再次高速旋转,赫莱尔看见无数神明的寺庙在大陆上起起落落,没有人记得一万年前的那个老头,他们跪拜臆想出来的神只,直到罗坦德吉利现世,位面裂隙再次失控,他带来地狱位面的瘟疫与黑暗,终于,黑衣男子又一次愤怒,他悔恨地看着自己一时兴起的产物,对白衣男子说:“他们为何要制造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杀戮,贪欲,欺压,这不是我想要的。”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他伸出双手按在黑衣男子的额头上,将他看见的画面传递过去。

    红日初升,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明暗交界的天空,痛苦一夜的产妇与焦急等候的男人紧紧抱着那脆弱的小生命,笑着流泪。

    细雨绵绵,母亲做了一桌简单的食物,为她的儿子与丈夫摆好餐具,眺望通往农田的窗口,嘴角微微扬起。

    月朗星稀,两个男子牵着手从城堡中出逃,身后是无数持弓的侍卫,他们无畏地跑着,在甩掉追兵后抱在一起接吻。

    夜深人静,一个少女拧干沾水的布,放在另一个少女的额头上,她笑着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黑衣男子怔怔看着这一幕,回过神后问:“这是什么?”

    白衣男子温柔地说:“爱情,亲情,友情。”

    “爱情……”黑衣男子生涩地说,“没有血缘的两个个体也能产生这么沉重的情绪吗?”

    “很显然,是的。”白衣男子说,“凡事皆有两面性,物质位面的小家伙们固然脆弱,但他们却以族群方式延续了千万年,语言、书籍、传说,精神与思想代代相传,正如他们的先贤,克米特·托雷斯,他在千年前便已身死,但他的手稿却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更被佣兵们传承至今。用人类的话来说,‘活在他们心中’。又该如何界定死亡?是肉体的殒灭,抑或灵魂的消散?”

    画面转回物质位面,白衣男子进入一个智者的梦境,将驱使光之法则的方法传授给他,希望人类能在恶魔出现的时候有一定自保能力。那位名叫伊扎洛的老者成功从原始位面召唤出光之法则,出现在瘟疫法师面前,用坚韧无匹的信念燃烧了自己,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光波,瘟疫法师身受重伤,逃逸至七度地狱,而伊扎洛则用最后的力量将光之法则记录下来,他的灵魂变成了一本书,流传至今,成为光之教廷的基础课程。

    大陆重归平静。黑衣男子不解地问:“你为何独独偏爱人类?竟然三番两次拯救这个满是缺点的种族。”

    白衣男子笑而不语,看向黑衣男子的眼神充满异样的情绪,那是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出自于凡人的神情。许久后,白衣男子说:“想知道吗?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黑衣男子怔住了,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无异于邀请的答案。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里闪过无数画面,那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好奇。一千年又飞快过去,黑衣男子终是点了点头,问白衣男子:“我该怎么做?”

    “你我过于强大,让我取出你的一缕灵识,投生到物质位面。”白衣男子笑着说,“闭上双眼。”

    黑衣男子照做,在将将感觉到双唇被温暖覆盖时,意识便彻底消失,再睁眼时,眼前的画面则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在实验台上忙碌。

    赫莱尔感到灵魂深处的剧烈颤抖,不计其数的回忆在同一时间挤入脑海,熟悉与疏离争夺着大脑的控制权,下一秒,他浑浊的眼眸变得清澈,眼白的黑色退却,巨大的信息量让他脱力伏在地上,吐了起来。他把午饭吐得精光,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终于突破位面规则得隔阂,于脑中完全融合。

    赫莱尔找回了冷峻的神情,努力回想着被陈控制后的事,双眸蓦然一瞥,看见裹在烈焰中的西奥多,瞳孔猛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抱住西奥多,痛苦地嘶吼,在场所有人被声浪逼退一步,陈则直接晕了过去。

    “什么情况?”巴拉那勉强站稳,眯着眼睛看突然爆发的赫莱尔,“我可没听说过物质位面有这样的小孩,这双翼……与我族完全不一样。”

    瘟疫法师以法杖支起身体,他尚未从刚才的决斗中缓过神来,不知在算计什么,而后阴狠地说:“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死了便无法再咬人了。”

    巴拉那咧开畸形的大嘴,整张脸像一朵食人花一般绽开,他冷笑一声,阴沉吟唱:“伤残恐惧”,赫莱尔的恸哭戛然而止,巴拉那膜翅一展,划破黏稠的空气,飞身直取赫莱尔项上人头,再次吟诵:“虚空!”

    赫莱尔短暂失神,全身僵硬,眼眸中时空流转,光影交替,只见映入眼帘的蓝色身影越靠越近,在利爪即将刺穿胸膛的那一瞬,赫莱尔身周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那不知蕴藏在何处的暗涌竟是浓郁到显现出墨色,而昏迷不醒的西奥多似乎有所感应,滔天白芒四射,五芒星法阵骤然消散,红润重返他白皙的脸庞,温柔的白光被赫莱尔的黑色暗涌吸引,不知被吞噬了多少,却源源不断填补了赫莱尔的身心。

    在某一刻,白光即将被暗涌尽数湮灭,却在最后关头掀起一阵天翻地覆,刹那间,所有睁着眼睛的人都看见天地倾覆,黑色天穹电闪雷鸣,白色土壤阵阵搏动,被压缩成一粒弹珠大小的白芒似是到了极致,轰然炸开,将铺天盖地的黑色冲散,偷袭的巴拉那被灼烧成火球。那白光温柔裹住赫莱尔,他茫然地看着如神只般的西奥多,身体剧烈抖动,想要遏制住喷涌而出的能量暗涌,随着一声闷响,喷发随即止住,而他的黑色双翼断落在地。

    “何人在此喧哗?”

    清冷又极具威严的嗓音从空中飘散,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牛头人身的生物轻松撕开位面,脚踏虚空,从裂隙中走出。他看了眼全身焦黑的巴拉那,手一扬,巴拉那便恢复如初,并与瘟疫法师一起躬身说:“上古巨神。”

    西奥多抱着赫莱尔,两人已经找回了阔别多年的眼神,那是身为最高位神的,对一切都漠然无情的冷淡通透,但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两种身份融合在一起,截然不同的回忆与意识经过激烈碰撞,身而为人的无助、弱小、迷茫,让他们的神格更加丰满。

    从未出现在赫莱尔眼中的欲望简直要漫溢出来,他全然不顾折翼的痛苦与意图不明的上古巨神,在见到西奥多的那一刻,便俯身吻了上去,无数过往的画面在他眼眸跳动,白衣男子的眼神与西奥多渐渐重叠,那是黑衣男子在亘古冷寂中见过无数次,却因为陌生与不解而直接忽略掉的眼神,是轻若羽毛延续亿万年的爱欲之始,是重如山岳深埋于心底的隐忍之巅,创世神开天辟地,授予法则,创造生灵,见证者却是将近乎永恒的情绪传播至下界,让所有凡人共享他的幸福喜悦与患得患失。

    “我爱你!”赫莱尔在亲吻的间隙哭着呐喊。

    “我也爱你!”西奥多笑着流泪,宛如一个努力多年终于受到嘉奖的孩子,他坐起身,反把赫莱尔抱在怀里,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真是感人的画面。”上古巨神冷淡地说,“我创造你们的时候可没有制造过这种东西,告诉我,凡人,是谁允许你们窃取四大法则之力,来驱赶比你们更为接近我的子民?”

    赫莱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由他一手创造的,比时间更悠久的生物,上古巨神凌驾在时间与四大法则之上,连性格都继承自赫莱尔,却从未见过或听说过创世神,于是他自诩为生灵之父,认为自己是星辰宇宙中至高无上的神只。

    “噢,西奥多,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十五六岁孩子的父母的心情了。”赫莱尔无奈地说,“这感觉真糟糕,叫什么来着?”

    “叛逆期。”西奥多笑了笑,心疼地抚摸赫莱尔的黑翼,“疼不疼?”

    赫莱尔索性把苟延残喘的双翼扯下,背上现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疤,他说:“不疼了。那么现在……”

    还未等赫莱尔把话说完,恼羞成怒的上古巨神从隐藏位面中召唤出自己的星体游魂,半透明的靛色牛头人身直直冲着赫莱尔走去,与此同时,瘟疫法师与巴拉那对望一眼,各自溜走,朝相反方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