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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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十月十五,大朝。 皇帝刚坐稳,户部郎中典志远就朗声道:“臣有事请奏!” 皇帝并不意外,今日早朝,陆将军的事定会引起一些风波:“典爱卿请讲。” 典志远恭敬道:“陆氏一案如今尚无定数,臣以为,应当尽早解决。”工部左侍郎冯杰冷笑一声:“典大人此言差矣,自然当以五皇子案为重。” 典志远不甘示弱:“冯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明眼人都知晓五皇子一案和陆府的案子必有某种关联。” 冯杰并未示弱:“就是知晓有联系,才要从五皇子案下手,比起建威将军,自然要以五殿下为先。” 典志远和冯杰都是青年才俊,朝堂上年轻一代也就他们两人最是才华出众,可惜性格不合,处处针锋相对。 皇上也习惯了,随口敷衍了两人,但安首辅却突然进言道:“陛下,陆府一案,不适宜再拖了。” 皇帝对首辅的意见还是很看重的,他颔首表示赞同,安首辅又道:“臣以为,不论陆府是否清白,此事都要严惩,不然朝堂人人疏忽,可要大乱了。” 梁太傅闻言眯了眯眼。 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严惩陆府是不可能的,安首辅这么说,无非是让皇帝不好轻轻松松放过建威将军。 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建威将军不久前才投靠他,皇帝却依旧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关着他。 皇帝显然对陆将军有某种不满。安首辅不过投其所好,再说他一向看不惯自己和建威将军。能同时恶心两个人,他又不亏。 五皇子一案和前朝的关系还没有公开,但他和安首辅自是知晓的。 不过,陛下是真的怀疑建威将军和前朝有染吗?还是,对和陆府亲密(?)的燕王有怨呢? 梁太傅想起昨日燕王妃的师父来信,信里请他看在陆夫人的面子上帮衬陆府。 芊杏…… 此事在政治立场上倒是与他无关,但他的女儿,他终始要保护的。梁太傅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冷眼看着旁人吵闹。 耐心等一等,此事还有不明之处。 这边典志远和冯杰少见的一致对外,反驳安首辅的观点。两人表示现在看来陆将并未军谋反,岂能定罪。 典志远&冯杰:我娘子说陆府都是好人,不帮他们说话不让我进房,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除了这两人,大多数人却附和首辅的观点。朝堂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陆将军独来独往惯了,自然少有人替他说话。 “太傅大人怎么不说话?” 安首辅的挑衅打断了梁太傅的思考,他正待开口,皇帝突然道:“陆府一案我自有计较,今日便到这里吧,梁爱卿和安爱卿留下,退朝!” 当今说一不二,众臣也不奇怪,齐身行礼。 梁太傅和安首辅一路大眼瞪小眼到达后殿的时候,发现刑部尚书和石擎峰也在此处。 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心里都有了底。 皇帝换了常服,开门见山道:“五皇子案的犯人审了,是前朝的人。”几人纷纷表示当今乃真龙天子怎会被宵小所害,前朝之人罪大恶极痴心妄想。 皇帝等他们拍完马屁,向刑部尚书示意。刑部尚书点点头:“当年剿灭前朝余孽一役让几个重要人物逃走了,经审讯,我们顺着线索已经找到大部分窝点,只待陛下下令,就能覆灭他们。只是贼首,也就是所谓的昭皇还无线索。” 石擎峰接着道:“五皇子一案,早有人暗中把虎符送到姜歧。而一个宫中看守虎符的侍卫说自己负责调换虎符,还有宫女太监负责掩饰,分工倒是明确,这些人不少都是大清剿之前就埋下的暗子,连大清剿时这些暗子都没被动用。” 梁安两人不知皇上让他们了解案情是何意,安首辅猜测道:“陛下可是想公开此案?” 涉及前朝之事毕竟容易扰乱民心,但公开的话,又易于大范围抓捕漏网之鱼。 皇上道:“前朝之人死灰复燃,朕也怕麻烦了,这次就彻底清理了吧。” 梁太傅琢磨此时大乾国力强盛,为前朝费些功夫也不影响什么,当即道:“陛下所言极是。” 几人本打算继续商议此中细节,皇帝却又道:“至于建威将军,那些余孽也说不上什么,虎符也是在宫里丢的,几位可觉得应当放了他?” 安首辅立即道:“虽无大过,可陆将军动了先皇侍卫,自要惩戒。”钟芸烟一案涉及皇家私事,旁人只当是那些侍卫不知何时惹怒了陆将军。 梁太傅倒是想通了,建威将军与前朝无关,说实话就是皇上错怪他了,而皇上的征战计划又依仗建威将军。 按理皇上早该放了陆将军,此时既然问,就说明皇上还不想放人。 至于理由,既然不是前朝,那就只剩燕王了。 梁太傅摸摸胡子,当年先帝是嫡子,又才华出众,虽说身子弱了些,但先帝的父亲恒帝也偏爱他,早早就立了太子,压得一众兄弟喘不过气。 当今是恒帝第九子,出生时先帝就立了太子,虽是一母所生,但看样子,感情复杂啊。 也难怪,比起其他皇子,当今和先帝出身相同,兄长不过大他几岁,就得享父母的宠爱,注定要登上皇位。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燕王没心思也没能力夺位,当今不过心里的坎过不去罢了。 其实先帝哪有那么完美,不过是当今心结难解罢了。 只要陆府众人性命无忧,他也就没必要馋和了,想到这,梁太傅只是道:“以防万一,在前朝之乱平定前,关着建威将军比较好。” 石擎峰本来不想插嘴,闻言道:“那陆府家眷可要放出来?” 石擎峰一向对皇帝衷心耿耿,皇帝也没觉得他偏袒陆府,道:“不用,先麻痹那些余孽,让他们觉得我们并未掌握多少信息。”这话有理,石擎峰没再多说。如今陆府基本摆脱嫌疑,前朝的事一向归刑部管,他也就无事一身轻了。 四人又就前朝的抓捕商议片刻。 等皇帝让他们退下后,刑部尚书凑到石擎峰旁边:“石大人,我还是觉得不对,你说前朝害了太子、四皇子、五皇子,又有何目的呢?复仇?” 石擎峰其实也想不通,前朝之人只有推翻大乾统治才能达到目的,可杀几个皇子有什么用呢?而且审问那几个被捕的前朝余孽,他们也说不清什么,只是按令行事罢了。 石擎峰只好道:“无论那些逆贼作何打算,只要我们覆灭他们,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施展不出了。” 大理寺南狱。 陆浩用草杆在地上划满了对陆府“谋反”一案的分析,他把他清出来的那块空地写满了,依旧没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浩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忍不住又想念起贺渊。 明明家人身陷牢狱,可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小心思。 真是难成大器。 陆浩使劲摇摇头,试图把杂念晃出去。他透过小的可怜的窗户向外望去,已经晌午了吧? 陆浩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翻开转移注意力,精神食粮精神食粮。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在空旷的牢狱里带起轻微的回音。陆浩来了精神,狱卒来送饭了! 来人是陆浩昨日认识的年狱卒,年狱卒沉默地把饭盒递给陆浩。 陆浩有点小激动地把盖子打开:一道胭脂鹅,一碟绿油油不知是什么的凉菜,甚至还有一碟点心。 那胭脂鹅脯似是加了蜜,颜色格外诱人,陆浩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鹅脯软硬适宜,满口留香,陆浩不知足地看向饭盒里的点心。 不是这个季节常见的桂花糕,颜色更亮一些,是金银花糕吧? 奇怪,年狱卒怎么还没离开,莫非要等他吃完饭,他可是有什么事? 陆浩随手又夹了一筷子肉,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熟悉的味道,但似乎不是金银花的那种清新香气。 和金银花相似的花?陆浩手上动作一凝,我了个去,这不会是钩吻吧! 没等陆浩再想,他就突然觉得腹部绞痛起来。 钩吻,别名断肠草,状似金银花,易混淆。药用常用来以毒攻毒,单用,致死剧毒! 该死,鹅脯里不会掺了钩吻花蜜吧? 陆浩毫不犹豫地把嘴里吃了一半的肉吐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陆浩意识到,既然用了下毒的手段,就不是大理寺要杀他。 视线开始模糊,陆浩隐约看见年狱卒迅速摸出钥匙,试图打开狱门。 该死,一击不中还要斩草除根! 陆浩觉得呼吸困难地厉害,出口的呼救只剩喘息,他索性顺势让手中瓷制碗碟跌落在地上。 几声脆响。 刺耳的声音在冰冷的牢狱中回响。陆浩却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周围的狱卒闻声很快就能赶来,年狱卒已经打开狱门,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直插而来。 眼前发黑,毒性已经入侵到视觉,陆浩靠着求生本能才千钧一发的侧过身。 刀刃入肉的声音。 原本正对心脏的刀锋埋入左肩。 四周的狱卒已经嘶吼着冲过来。 年狱卒扑在他身上,拔刀已经来不及,他似乎想直接掐死他。 左肩痛到麻木,似乎血液都不再流动。陆浩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力不从心。 混沌之间,他的脑海却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 洊至…… 陆浩一瞬间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一拳直对年狱守面门。 这半吊子的无力一击年狱守自然挡住了,可一直紧紧握着陆浩手中的碎瓷片也扎进他的手背,年狱守疼得动作一顿。 一来一往,仅仅耽误几个呼吸,其它狱卒已经冲进来,迅速将年狱卒从陆浩身上扯下来,把年狱卒按在地上。 陆浩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想给自己催吐,可他已经连呼吸都觉得费力。眼前似乎有人靠近查看他的伤势,陆浩含糊道:“是钩吻,去找石大人……” 不知是否是疼痛带来的幻觉,他坠入黑暗的一瞬间,冥冥中感受到一种特殊的联系。 怎么回事? 他很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石擎峰赶到的时候,陆浩已经被抬到干净的房间,临时充当大夫的杵作对陆浩做了紧急处理。 没等石擎峰开口询问,旁边的胡邢籍就道:“陆寺丞彻底昏迷了,御医大概快过来了,那动手的狱卒已经在审了。” 石擎峰第一反应是燕王世子还不得发疯。他咳了一声道:“如此针对陆寺丞,或许和陆府一案有关。” 胡邢籍道:“那狱卒说他是听命,似是和南狱狱吏有……”一个声音却突然打断他:“不用查了,是我让他们做的。” 胡邢籍不敢置信地抬头,来人却是许敬宗。 一时,三人沉默下来,吓得周围一众小官噤若寒蝉。 石擎峰沉吟片刻:“我不明白你对陆寺丞下手的理由。况且他现在是嫌犯,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在真相大白之前杀害嫌犯?” 许敬宗挥挥手,让旁人下去。胡邢籍本想让人留下照顾陆浩,见许敬宗一脸凝重,才没开口。 许敬宗从怀中拿出一卷轴:“看看吧。” 石擎峰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接过,展开细细一看。 是一封密旨,指使许敬宗速速杀了陆浩。 胡邢籍在一旁伸着脑袋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不敢置信道:“看起来不是假圣旨,是真印。” 许敬宗道:“陆寺丞命大。我指使狱吏的事是藏不住的,那我就把问题抛给你们,要继续杀了他吗?” 石擎峰斩钉截铁道:“不可,这圣旨有问题。” 胡邢籍也反应过来了:“若是真想暗中杀害陆浩,口谕最保险,为何要留圣旨?况且,如今宫里虎符都能丢,丢个玉玺也正常。” 他们甚至都没问这密旨是谁给许敬宗的,因为有胆假传圣旨的人不会露出这么低级的破绽。 石擎峰接着道:“这密旨为何给你不给我们,就是因为你性子耿直,收了密旨就会做,换我和胡大人,绝对会先怀疑。” 许敬宗倒也不恼:“哦?石大人收到之后不会照做吗?” 石擎峰微微一笑:“毕竟收到的不是我,谁知道呢?” 许敬宗又问:“哦?万一是真的呢?” 石擎峰一笑:“你收的密旨,又不是我们收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救助陆寺丞,不正常吗?” 许敬宗点点头:“我派人去宫里问问。” 三人默契地避开了一个话题,若是陆浩不小心,此时怕已经是亡魂了。 大理寺附近的熹雀楼,贺渊翻看着手中的前朝史书。 他一时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便让王灯回燕王府看看搬山忙完了没有,又让王烛去寻孙景泰,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贺渊突然心里一动,看向大理寺的方向。 怎么有点心慌? 贺渊定了定神,许是他看书看得太久了。他打开窗,站起身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楼下馄饨铺的叫卖声传进来,贺渊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是错觉。 王灯和王烛正打算出门,就听见一声巨响,回头,贺渊已经倒在地上。 好累。 贺渊迷迷糊糊地抱怨。他就这么恍恍惚惚了许久,却突然就不累了。或者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向着远方飘流而去。 飘啊飘啊飘…… 他突然停下了。 “少爷!” 贺渊猛地坐起身。 王灯想不到一个昏迷刚醒的人有这么大劲头,吓了一跳。 贺渊语速飞快:“我昏迷多久了?” 王灯道:“不到半刻钟,王烛去叫大夫了,少爷你可是病还没好……” 贺渊打断他:“我没事,我得去大理寺!” 王灯不知所措地跟在他身后。 刚才倒下的时候他的头磕在地上,隐隐作痛,贺渊却顾不上了。 那种灵魂牵扯的感觉,不是普通的生病。 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他确信,一定是陆浩出事了。 之前他昏迷过、亦重病过,阿浩都未曾说感到什么灵魂牵扯。 比昏迷和病重更严重…… 刚才那半刻钟,阿浩是不是……濒死? 贺渊只觉得冷汗浸背。 贺渊一路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大理寺,几乎是掐着门卫的脖子让他带路。 到了陆浩所在的房间,石擎峰几人见到他,愣了一下,纷纷行礼。 贺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冲到陆浩旁边。 陆浩还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厉害,呼吸微弱,左肩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贺渊只觉得心如刀割,他深吸一口气,轻轻给陆浩搭脉。 余毒未清,失血过多,但是脉搏还算稳定。 贺渊心里一松,身体却骤然觉得虚脱了。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陆寺丞饭食里掺了钩吻,好在食用不多,加上刀伤入骨,最好回去静养。” 钩吻?好毒的手段! 贺渊这才反应过来说话之人是聂太医,以前他还假扮过聂太医的徒弟。但他此时一身医术早就抛之脑后,忙问聂太医:“聂伯,他无事吧?” 聂太医也不惧他的世子身份,还是以往的温和态度:“已经服了三黄汤,没有危险了。” 贺渊这才恢复些理智,他没有回头,还是盯着陆浩,嘴上问:“石大人,怎么回事?” 他尽量压着怒气,语气却还是生硬。 石擎峰瞪了许敬宗一眼,道:“目前来看是有人假传圣旨,要杀害陆寺丞,原因不明。” 贺渊怕吵着陆浩,站起身,离他远些,转身问石擎峰:“建威将军他们可有事?” 石擎峰道:“无事。” 一时,几人沉默下来,他们都不明白,为何有人不惜假传圣旨都要针对陆浩? 贺渊沉思片刻:“石大人,为何一开始陆寺丞便单独在南狱?” “我接到旨意时,传旨的太监说上面说多关照些陆寺丞,最好单独关着,我问上面指谁那太监只是微笑,我误以为是陛下的意思,现在看来倒说不准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侍卫在门外求见,他进来后扫过房间几人,和石擎峰对视一眼,石擎峰点头他才道:“禀报各位大人,宫里说陛下未曾下过这么一道圣旨。” 贺渊不觉得当今会杀陆浩,当今没理由让陆浩死。陆浩活着,意味着贺渊不会有子嗣,燕王一脉才无法延续。 石擎峰让侍卫退下,然后问贺渊:“世子如何知晓陆寺丞出事的?”说完斜眼看向胡邢籍,大约是觉得胡邢籍让人告诉贺渊的。 贺渊一时找不到借口,说他和陆浩心有灵犀吧,大概也没人信,索性道:“胡大人托人来找我。” 胡邢籍:???好吧我背锅。 许敬宗却突然道:“此事,是我对不起陆寺丞。”贺渊奇怪地看着他,许敬宗便直言此事是他让人做的,甚至还简单说了年狱守先毒杀后动刀的过程。 贺渊听到陆浩被刀捅时就彻底压不住火了,他一把揪住许敬宗的衣领:“你轻易便被蒙蔽还当什么大理寺丞!若不是他懂医理,如今尸骨都凉透了!” 胡邢籍认识贺渊以来头一次见贺渊动气,吓了一跳,忙拽住贺渊:“洊至!你别吵着阿浩!” 贺渊闻言果然松手,他缓了一会,心知发火并不能解决问题,何况石擎峰定会惩治许敬宗。 可是,他昏迷半刻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陆浩差点就死了! 贺渊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直言道:“石大人,我不放心陆寺丞待在大理寺,人我就带走了。” 石擎峰没照顾好陆浩,心存愧疚,但放走犯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道:“陛下未开口,恐怕世子不能如愿。” “陛下曾说他若与陆将军断绝关系,可恢复自由。”如今贺渊也顾不得什么了,不把陆浩放在他眼前,他真的会崩溃的。 “等陆寺丞醒了,愿意与陆将军断绝关系,我自会放他走。” 贺渊平静道:“我替他做主。” 石擎峰似是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说,但他还是不赞成:“恕我直言,世子没有替他做主的立场。” 贺渊道:“我站在他夫君的立场上。” 此话一出,不只其他人一愣,贺渊自己都愣住了。他倒底是急昏头了,还是心底有什么期望呢。 他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许敬宗一句有辱斯文就在嘴边,想到陆浩差点被他杀了,又把话咽了下去。胡邢籍惊了一下就接受了,琢磨自己如何替贺渊说服石擎峰。 石擎峰眯眼看着贺渊,沉默片刻,点头了:“好,陆寺丞就交给你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许敬宗跟着他走了。 胡邢籍小声对贺渊道:“这个老狐狸,你毕竟是齐家人,不过是把人接出去养伤,这点小事,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你。” 贺渊也不觉得石擎峰会因这点小事与他为难,便是为难了,人他也是要带走的! 他回头看看陆浩,聂太医还在陆浩身前忙前忙后。 胡邢籍见他魂都没了,拍拍他的肩,嘱咐他有事找自己,胡邢籍正打算去叫人安排马车,突然回过味,不解道:“等等,你怎么知道阿浩受伤了?” “巧、巧合。” 胡邢籍半信半疑,可也只能有这个解释了。 贺渊这才有空细问起陆浩的情况:“聂伯,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吧?我观他呼吸虽轻但平稳,似是中毒不深?” 聂太医摸摸胡子:“陆寺丞应当只食用了一点毒物,他喜欢吃肉?” 贺渊茫然点头:“和肉有关?” “不是,只是陆寺丞的午膳中还有一道凉拌钩吻叶,也就他先吃的肉,不然就难了。” 钩吻,嫩叶最毒。 贺渊一时后怕,他忍不住轻轻握住陆浩的手,心里默念,对不起,我扔下你了。 聂太医见他恍惚,特意转移他注意:“听你说陆寺丞还懂医理?” 贺渊下意识道:“是,他能认出来钩吻。” “难怪中毒不深,大约只用了一点点。小贺、咳、世子啊,不是老夫说你,你和陆寺丞在一起,是不是尽聊医理了?” “嗯?我没……” “你没?陆寺丞乃将门之子,怎么会连钩吻这种北方不常见的药材都认识,定是你教的。” “……” “你这木头脑袋,陆寺丞也能看上你!” 贺渊只好转移话题:“那、那个聂伯,我得带阿浩回府,他身体受得住吗?” 聂太医斟酌一下道:“不移动自然最好,不过你要执意,倒也不是不可以,再说大理寺阴湿,也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贺渊点点头,看着陆浩,眼神柔和下来。 阿浩,回家吧。 马车疾行,贺渊把陆浩安置好,拜托贺夫人照顾,自己却并不停留,匆匆赶往宫里。 他得求皇上把陆府众人放出来。 陆浩受伤这件事把他狠狠打醒了。万一陆府有人真的出了事,让阿浩如何自处?让他如何自处? 一定有办法让皇上同意。 他告诉自己。 倾华阁,燕王暂居之处。 小太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给燕王送上茶点:“王爷,江岭寒茶和碧竹糕可还合心意?” 屋内除了燕王再无旁人,格外冷清,贺院使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太监:“可。” 小太监见燕王并无旁的吩咐,不敢久留,自觉地退下了。 茶味清苦,贺院使这才压下心悸之感。 他刚才突兀觉得坐立不安,仿佛出了什么事一样。但是只有一瞬间,错觉吧。 贺院使皱皱眉,想着等太后午睡醒了,要去问问她燕王府的情况。 他拿起一本医书翻了几页。想起刚送上的点心,随手拿起一块,余光扫过,碟中上下两层点心中间露出一张折好的纸条。 贺院使放下点心,若有所思地拿起纸条展开,规整的行书映入眼帘: “有变,避嫌。” 这行书初看稳重,细看倒也有几分锋芒,不过笔力差些,整体稍显的虚浮了。 不算好字。 贺院使把字条投进香炉里烧成灰烬,绝了去找太后的心思。 费了这么大劲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吗?为什么要关照他? 有变是什么意思?避嫌又是避什么嫌? 本以为是前朝杀害皇室血脉的疯狂之举,如今,贺院使却是愈发看不懂了。 贺院使看向西方燕王府所在的方向,但愿我们都能早日摆脱这个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