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天气放晴了，夜晚的星星也变得格外明亮，老宅远离城市，被灯光污染的天空在这依旧漆黑一片，所以得见黑夜里的亮光。

    席妤盘起的头发解开，铺散在平整单薄的后背。从邬茗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惨白的肤色从学校回来后就没变过，现在被黑发包裹，看不清神色。

    摆出这幅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模样做什么，邬茗觉得反胃，饭没吃几口就扔下筷子上楼了，席妤也没像往常一样，让她多吃一点。

    席妤生气了，邬茗只觉得可笑，她有什么资格，她也配……自己哪里做错了，她不就是自己父亲娶的妻子，不就是她的继母，她于情于理都该喊这一声小妈。

    一想到这，她的心情突然转晴，转着笔开始写作业，不到八点她就做完了，百无聊赖拉着死党打了几局游戏，好歹磨蹭到十点半，她洗了澡，穿着睡衣又站在了席妤的房门口。

    “我睡不着。”

    席妤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把黑暗阻隔在门外。那双手昨天还是温暖的，今天就变得干涩阴冷起来，邬茗觉得有意思，伸出手指挠了挠席妤的手心，席妤步伐一滞，轻轻说了句。

    “别闹了，痒。”

    轻飘飘一句好像没什么重量，邬茗却知道了，席妤怕痒。

    肢体语言会暴露一个人真实的想法，邬茗还是像前两天一样黏在席妤身上，被她用一只手掌按着肩头，稍微隔开了着距离，还是那个调子的歌，邬茗听出来了席妤的心不在焉。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脸色变得很难看，只不过黑暗里谁都看不见，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抓住席妤的手腕，侵略性的把席妤圈进自己的领地。席妤惊呼一声，小臂下意识收回护在胸前，又被邬茗强行打开。

    “母亲……”她趴在席妤脖子上，嘴唇压着席妤的皮肤说出这两个词，席妤的皮肤从她嘴唇碰触的地方为起点，蔓延出一阵阵颤栗和小疙瘩。她又喊了两声，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席妤的发间，泅湿一条蜿蜒的曲线。她的声音变得粘稠起来，像是一颗融化了表皮的浓糖，里面还是硬的芯，表面却变得黏连拉丝，格外棘手。

    席妤僵硬在那里，邬茗蹭了蹭她变热的脖颈，呜咽一声，好似幼儿对孕育生命者的本能的依赖，不舍得将她放开。

    “母亲……？”

    没得到回应，邬茗面上更冷了几分，挤出来的眼泪还挂在脸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着实骇人，伪装出来的情绪好像只掩盖了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松开席妤，又依恋地蹭了蹭被泪水打湿的肌肤，热气抽离开，沾染了湿意的脖子，血液在青色的血管里缓缓流动，传递给大脑一阵凉意。

    席妤的心空了几分，女性天生对于幼崽的怜爱化成碳酸的泡沫，刺激着她肾上腺素的分泌。她的胸膛随着呼吸大幅度起伏着，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把邬茗搂进名为母亲的光亮怀抱中。

    “茗茗。”

    席妤把邬茗冒着热气与泪水的滚烫的脸颊重新按回自己的颈肩，身上又冒出一层细小的疙瘩，带着颤栗抖动着她的声线。

    “睡吧，我在，我会一直在的……”

    得了三分好她便想十分，邬茗从来不懂得见好就收。她狂喜一样，使劲把自己往席妤纤细单薄的身躯中拱进，像是归巢的雏鸟，没想过已经羽翼渐丰的自己根本融不进当初那个小小的巢穴了。

    她按着席妤的腰肢，在耻骨上方，最为纤细的部分，在雪白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两个手指的红印。席妤感到不适想要逃离，脸颊被邬茗蹭得潮红，太热了，太近了。她喘着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气声浮在声带之上。

    “母亲……母亲……”

    这一声声叫喊贴着席妤的耳根朝着发射求救信号，席妤感受到一阵阵的眩晕，被邬茗贴着的部分开始发麻，她好像暂时右耳失聪了，恍惚中只觉得暗处的眼前，一张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嘴型在喊着她母亲。席妤止住了的挣扎，她强忍着逃离与尖叫的冲动轻搂着邬茗，手指颤抖着轻轻拍打着邬茗的后背。

    又是清晨，邬茗吃完早餐出门，惯例席妤在门口目送她离开。门关上没几秒，又被一阵嘈杂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撬开，邬茗探头进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一个跨步走到席妤面前，脸贴着脸，连脸上最细小的绒毛都交织在一起。

    “母亲，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邬茗如是说，昨晚那股眩晕感又开始围绕着席妤，她瞳孔不受控制地震动，眼睛盯着虚无的空气发愣，直到邬茗的脸离她远了些，那双带着羞怯又满含期许的双眸映入她的眼帘，成为了她的焦点。她看见邬茗脸上少女特有的饱满的胶原蛋白组成一层天然的屏障，微不可见的尘埃在她的脸庞缓慢落下，流转的空气输送着邬茗眼里的热度。她这时候发现，邬茗确实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着爱，想要被爱的孩子。

    席妤僵硬着身子，缓缓靠近，她张了张口，想要说着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只好闭上了嘴，嘴唇擦过邬茗的脸颊。还没落实，等不及的邬茗偏过脑袋，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嘴角。

    这个位置不太好，席妤有些慌乱，手指按在嘴唇上，邬茗却显得心满意足，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迅速回亲了一口在席妤的脸颊。

    “走啦，母亲！”

    邬茗朝着发愣的席妤挥挥手，转身离去，大门合上，席妤还站在门前发呆，她的脸通红一片，热气熏腾翻涌。她碰碰脸颊，又碰碰自己的嘴唇，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低下头去，嗫嚅了一阵，忍不住露出一个堪称甜蜜的笑容来，母亲，一个多么美好的词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