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狼藉的心 上
狼藉的心（1） 宛若身体被刺穿。 宛若心脏被刺穿。 宛若灵魂被刺穿。 疼痛…… 震荡般的疼痛猛地撞醒了沉睡的意识，修尔睁开眼眸的同时就用气息探知周遭，防卫意识竟比呼吸系统更先一步运转。从懂事起就养成的习惯，不，从痛觉神经能产生效应起就开始养成了。自平台起身扫了一眼周围：无人，亦没有活物的气息。空中没有太阳，满目金光闪闪的神力结晶，纯正磅礴的神力浓度高得惊人。地面长着一层毛绒般柔软的碧绿青草，干净、清新、温暖。 另外，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目前的时间是光明历998年7月1日上午9点22分53秒。不需要看时间，精通时间领域的修尔体内有着全世界最精准的计时器。 确认自身安全之后，修尔快速回想了一下：由教皇和十二黄金圣骑士的生命力量构成的光系禁忌魔法将自身传送到神界，时间为伊琉死亡神墓开启的瞬间，自己刚出现在神界便突然失去意识。想到这里薄薄的唇角露出一个嘲讽命运的笑容，他心中暗道，“无法踏入神界的代价……呵，看来命硬的好处真不少，连可能性最高的预想‘当场死亡’都没有实现。又一次赌赢了！那么，这里就是‘众神的墓地’，作为偷懒的秘密基地，不赖。” 他跳下平台，双脚触地瞬间身体骤然一晃。脸色不变深吸口气，修尔暗中愤然腹诽：究竟用了多大力刺我的塔罗牌！安娜你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小女人，毁人遗物也这么狠！稳住身体走了几步，塔罗牌被半毁致使灵魂受创的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修尔低头微微一笑：没有治疗我的陈年旧伤，没有将我和别的神安放在一起，特别对待，呵！在我身上感觉到伊琉的气息了。 小王八蛋，敢跟老子抢女人！ 虽然感觉不到，但修尔确信守墓者就在周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胆小？警惕？敌对意识？……思考着，修尔反身走回平台坐下，撤消一切防御、感应措施，单单坐着，什么都不干。心中扬起百分百自信的笑容：跟我比忍耐力？十天，不出来老子跟你姓！ 当然，修尔很清楚守墓者是他父亲的弟弟。嗯，一家人家本就一个姓！ 一团白雾静静浮在修尔背后不远处，守墓者满怀敌意的监视着紫袍男人：醒了！有伊琉气息的闯入者醒了！ ..................................................................................... 愤怒的凶兽。 嗜血的饥渴。 暴走的杀意。 意乱、心乱。 无感、无识。 素手提刀，低喃肆笑，如恶灵般踏入冥界大地。 倘若无法令怒火燃尽，就做好以毁灭来陪葬的觉悟吧！ 今日的冥界，血月悬空。 斯洛斯到达“地狱之门”的时候眼前所见之景象让他宛若大冬天里被冰水从头灌到底——守备连通人界的“地狱之门”的两千掌控在小冥王肖嘉手中的恶魔部队全灭。不，这种场景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全灭”二字来形容了。若非知道驻扎此地的是什么冥界种族，斯洛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一地骨肉渣滓是什么东西。两千只恶魔好似被塞入绞肉机滚了一遭，现场不存在一只完整的手臂，一条完整的大腿，一颗完整的脑袋。 杀戮。肢解。虐尸，直至骨肉碎片。 无关权益，无关仇恨，无关阴谋，甚至不具备任何意义的行为，只为泄愤。无所不用其极，砍到不能再砍，手段之残暴让最嗜血的杀人狂都退避三舍自愧不如。 三分钟后，斯洛斯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呕吐不止。全身都在颤抖，喉口痉挛，胃里翻江倒海，闭上眼睛脑海里黏糊糊湿嗒嗒一堆又一堆的肉末塞满思考空间，无论如何都删除不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好似利刃疯狂搅拌着脑浆，令收集情报能力无人能出其右的妖精王者斯洛斯错失了一个重要信息——没有血。 现场一滴血液都没有。 “接下来，去哪儿呢？嗯，K，你说去哪里好呢？” 一袭黑衣如曼陀罗的花瓣在风中绽飞，紫眸诡异如猫瞳，充斥着极恶的畅快笑意。踩踏于白骨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狱，她身后，断骨成堆，游魂恶鬼还未接近便被杀气撕碎，似雾气消散。唯一一个暂留本土的高级死神面目全非，武器死神镰刀纸片般洒了一地。 主力全在攻打血炼狱的地狱被扫荡一空，地狱大军中的死神领主达纳特斯维持着桀桀大笑的模样，却一丁点儿笑声都发不出来。 狼藉的心（2） 斯洛斯花容尽失，脸色惨白的回到小冥王肖嘉的书房，焦急的沙利叶给他开了瓶酒，斯洛斯强笑着言了声谢。大致情况转达完毕，屋里唯一与往常相较看不出丝毫不同的肖嘉向斯洛斯一点头，“辛苦你了，但接下去还有事情麻烦你。找到夜殿，告诉他小伊琉在血炼狱。然后好好休息，斯洛斯，你可是我的瑰宝。” “诚惶诚恐。”妖精王者摇头一笑，颓败之美如落花哀艳，“肖嘉，这件事完了我想去人界休息一段时间，今天可被令妹吓伤元气了。我的工作就暂且交给蕾瑟，她做的不会比我差。” “可以，早去早回。” 斯洛斯离开后，双手交叉支在书桌上的肖嘉转头望向坐立不安的“魔法天使”沙利叶，“放心吧，修尔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去。这次的事件单纯只是小伊琉自己的误会罢了。” “真的？”沙利叶突然冲到书桌前睁大美眸凑近邪魅的谦谦君子，“真的？真的？真的？！！” “千真万确。这样质疑我的可信度真让人伤心呢。” “啊呼……”沙利叶拍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两个真是绝配，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沙利叶突然狐疑的回眸凝视肖嘉，“这件事，你也掺了一脚吧？不，你绝对是他的同伙！” 肖嘉不置可否，俊脸染上极其温柔的笑意，“沙利叶，我们约会吧。” “诶？！”美丽的堕天使一脸惊诧。 肖嘉优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绅士般牵起沙利叶的小手，施展空间门的同时将两人大小的独立空间加载于自己和沙利叶的身上以隔绝气息，“来，相处了这么久也该有进展了。” 空间门外加独立空间，双重技能肖嘉施展的颇为轻松。 ..................................................................................... “哪里，人聚集的最多？哪里，血液最香醇？嗯……K，我们去血炼狱吧！乖孩子，你可是要成为我安娜的继承者的男人，未来的主宰者，光靠老蜥蜴的那点力量怎么够。” 空间门开启，踏入吸血鬼与死神的交战场。刹那间，附近激战的双方只觉气氛骤变，阴冷又黏湿的杀气侵入四肢百骸，像一场淅沥的冬雨，没有针对目标，又全员都是目标。视野左侧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僵尸以及上百隐藏其中的亡灵法师和极少数高阶死神，视野右侧则是成千上万的血管里流淌着香甜血液的吸血鬼，冥界原住吸血鬼的纯血统数量可比人界吸血鬼多得多了。 砍哪边对K更有利一目了然。 手指微微一松，再度收紧。幽暗的光芒从半垂的睫毛下泛出，“这个量的话，应该可以玩得开心了吧。那么，K，开始咯，我们的——饕餮盛宴！” 身形微晃，刀影闪现，第一个纯血统吸血鬼的心脏突兀的被刺穿了。殷红色的圆形结界笼罩在安娜周身，宛若有生命般闪耀着兴奋的光芒，结界触及之处只要遇血便瞬间抽尽。安娜随心所欲的砍杀，瞬移将速度提至最高，以往防御的力量全部转成攻击力，输出伤害之高史无前例。K畅快淋漓的饮血，用结界为母亲格挡乱刀，以及收拾刀下未死之人。K吸收的力量中的一部分再转化成安娜的力量，循环往复，越战越恐怖。 这一队不是组合的组合突兀的出现在血炼狱外周战场，不由分说的打乱了原本胶着的战况。 甩开一切束缚，没有任何顾忌，安娜感受到全身心的愉悦。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雀跃，杀戮者的极品享受。红唇轻启，声音被战场上的惨叫淹没，却牢牢印在小吸血鬼心中，“K，记着。杀一个人，你是遭正义追捕的杀人犯；屠百万人，你是无人胆敢违抗的暴君；肃清一界，你是至高无上的界王；歼灭众生，你就是新时代的创世神！” 血炼狱古堡，爱德霍滋站在至高处远眺战场，轻易捕捉到那个红得刺眼的结界。出乎意料的，他并不在意究竟有多少同族死亡，异色瞳含笑自语，“一重同化，二重汲取。夜，你的小家伙不得了。还未出世便掌握了两重领域同时使用的技术，放任下去，这对母子横扫冥界都有可能。苏维。” “是，父亲大人。” “阻止她。”爱德霍滋转身离开，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准伤他们母子性命。……等等！”离开的脚步突然停下，世间最美的吸血鬼冷冷一笑，优雅绝伦，“杀了她。把肖嘉逼出来。” 狼藉的心（3） 苏维领命，一言不发的观察战场，心中暗道：七个多月不见，奄奄一息也能恢复到活蹦乱跳，这女人果真命硬。刀起刀落，没有明显的规律，也没有准确的目标，随心所欲的砍杀，比起支援死神领主达纳特斯更像是在发泄。发泄？在人界遇到什么事不爽于是来冥界发泄？！虽然难以至信，不过符合她的风格。苏维微微皱眉，继而轻声叹了口气：我也想找个地方发泄啊…… 佯装杀安娜，实则把小冥王逼出来。苏维锁定战场上比吸血鬼更嗜血的女人，估摸着以两人的实力差佯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剩下一条路就是要真的以她为刺杀目标来行动了。若小冥王及时出现，自己则必须承受小冥王肖嘉的反击、追杀；若小冥王不出现，是像上回一样再次张开紫色的生命结界？还是就这样死在我手里？苏维有些怠惰，杀和夜殿没有关系的安娜是他不愿意的，且先不说长期互作强敌之间惺惺相惜的奇妙感觉，刺杀此刻的安娜苏维也没有一击必成的信心。 毫无一丝累赘的挥刀动作，安娜轻声笑着自言自语似地道： “为什么取名为K？” “因为你是我安娜的Kid呀！无论你以后想成为Kemp、Killer、Knight、King，或者只是个喜欢在Kistvaen（石棺）里睡大觉小懒货都没关系，但是，对无私爱你的人一定报以Kindness，而那些天天算计你的人必须在其采取伤害行动前先下手为强，精美的Knife不是装饰品。一旦决心下手，无需顾忌，无需害怕，更无需回头，狠狠地、冷血地，干脆利落地将其K.O.！” “K，假使你是个像Kitten一样的孩子，窝在Knot garden（精致的花园）里调皮捣蛋的过完一生也不错；假使你生来就Kindless，以Kill天地为乐我都以你为荣；假使你天性Kied，愿意用爱来Kiss整个世界，你依旧是我的心肝宝贝。” 二十分钟后，苏维拔出西洋剑，目光紧紧盯着安娜瞬移的身影：虽然没有规律，不过潜意识里的习惯差不多暴露出来了，已经能够预测你的移动了！与其说是人类，还不如说是深谐吸血鬼提升实力之道的类吸血鬼。以战养战，越战越强，力量永远都不会达到顶峰。没有顶峰，没有最高的概念，只有更高，更强。夜，她可是比你更清楚我族的优势啊！ 剑尖微斜，蝠翼瞬开从高处滑翔而下——就是现在！ 西洋剑消无声息地逼近安娜后脑，苏维暗暗计算：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上涨到百分之八十的成功几率！安娜只顾一路向前，根本没有注意身后，不会回头，不会理会小喽啰的乱刀，就算有杀意也毫不在意。西洋剑尖触碰到圆形结界，苏维猛的施放全身力量将其凝聚在细剑上，K的结界于战场上第一次被刺穿。 防御失败。 剑尖即将触碰到马尾的一刹那，安娜回首，眸瞳冷冰冰的直视苏维。苏维大惊，她在笑！只见红唇微微一动，“空间切……” “住手——！！！” 突然间，出乎安娜和苏维甚至爱德霍滋的意料，酒红色眼眸的吸血鬼左手一把拥住安娜截断她发动领域前的最后一个字，右手持剑格挡了苏维的全力刺杀。 夜殿凭一己之力阻止了安娜发动领域和苏维的一击必杀。 “沙利叶，成效显着。”从空中俯瞰战场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的肖嘉笑得气定神闲。 反观沙利叶，一脸又气又笑到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表情，“原来这就是约会！哈！约会！哈！哈哈！……” 肖嘉伸手从背后按住沙利叶的双肩，轻轻揉着，“全都是你的功劳，沙利叶小姐。” “哼！”每日不辞辛劳追杀了夜殿半年有余的沙利叶一扭脖子，“是你提出的‘濒死界点修炼法’，沙利叶小姐我只不过出出力而已！不过真没想到……”说着，沙利叶扭回了脖子再次凝望夜殿，那三人皆石化般一动不动。 沙利叶不情愿的轻声称赞道，“这小家伙的资质确实高得少见，不愧为伊琉转世选择的男人，只可惜信念与我们不同。不好战当然就不会勤奋苦练，若非为了逃命，他也不会时时刻刻逼迫机能、五感都维持最佳状态从而在不知不觉中以极快的速度提升实力。现在别说要我抓到他，不开启领域我连肉眼捕捉他都做不到！这小子现在就算和女人上床都时刻保持警惕，普通状态下我一靠近千米他就开溜！”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可喜可贺。”肖嘉淡淡扬唇，此笑足以魅倒众生，“如果允许动用领域，你有几成把握在十招内击毙他？” “也允许展翼？”沙利叶侧头反问。 “允许展现全部大天使之翼。” “六成。”沙利叶想了想，又做出修正，“五成，如果他的活动范围足够大。三界没人比他逃命本事更大，怎么说呢，好歹也是我亲手让他磨练出来的技能。” 肖嘉一阵轻笑，“沙利叶，该回去了。再不走计划被夜殿打乱的爱德霍滋就要发现我们了。今后和夜殿和睦相处吧，好好聊聊，给他讲讲修尔和伊琉在神界发生的故事也不错。” 狼藉的心（4） 叮当一声，西洋剑落地。苏维愣愣望着手持长剑的弟弟，一时间语塞：看、看、看见了！被夜殿看见我亲手刺杀这个女人了！说些什么，先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呀……啊……这种境地、这种境地该说什么才好？可恶！又能说些什么！ 打破僵局的倒是夜殿，但说话语速之快险些令苏维都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哥！有空来冥域找我安娜情况不对劲我先带她离开这里！” “等一下！”苏维有两分慌乱的扣住夜殿右腕，相较于夜殿的赶急，苏维像是解释，又像是在拖延时间希望能和弟弟多说上几句话的样子，“那是……父亲的命令，夜，我……！” “我明白。”夜殿苦笑，左手不自觉地搂紧了安娜，“哥不会伤安娜的，我明白，嗯，我明白……” “放手！”用刀柄撞开夜殿的手臂，安娜低着头后退开三步，可是身体却贴在鲜红的结界边缘出不去。以安娜身体为中心的结界怎突然反将安娜禁锢其中了？！这时安娜方才明悟为何夜殿这么容易就进入了结界，是K！是K在主动接纳他，接纳他的父亲！ 夜殿还没有注意到K以及结界对他的特别亲和，但却因为安娜的一句话确认她思绪尚在，没有因杀意乱智。能正常交流再好不过了，“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说着，他再次伸手拉住安娜持刀的那只手腕，死死地，即使自己被刀所伤，即使会弄痛她，绝不放手。 “明明已经亲眼看到了，却还不愿意相信。”安娜冷冰冰的话令苏维和夜殿同时一僵，尴尬的气氛比先前更浓郁了。刀尖下垂，手腕被扣在夜殿手里，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挣扎开她索性放弃了，任腕骨自然下垂被他牵着，脸上的表情隐藏在散落的发丝以及低头所致的阴影中，“为什么，体验过爱德霍滋毫不犹豫的杀你，为什么再回血炼狱……” 夜殿直视她，酒红色的眼眸里映着直白的愤怒，“因为——看不惯你杀人！忍受不了！就是想管这笔闲事！女孩子家家喊打喊杀像什么样！打扮一番穿上公主裙在午后的花园里参加茶话会多好！” 安娜抬眸，“……哈啊……？……” 苏维迷茫，“……诶咦……？……” 好好的尴尬又煽情的气氛就被他以惊人之语破坏了。啊……简直被破坏得体无完肤！不过更让另两位吃惊的，是满脑子都是酒色的他居然有心情在战场上谈茶话会，居然在杀意遍天的地方满不在乎的对安娜说教！聪明程度不分伯仲的安娜和苏维同时产生脑袋不够用的错觉，对这一番话竟都反应不过来。 “噌”的一声夜殿收了剑。受惊程度略小一些的苏维回过神来，“剑？” “啊，这个……太闲了就跟着肖嘉学了些。” 猛然间，苏维全身肌肉绷紧，脚尖一挑西洋剑重回手中。与此同时安娜持刀的手指松开，长刀自然下落的途中左手一抄换成左手握刀姿势。而夜殿，若非安娜双脚不动并且他决心不放手，早在这一瞬间就溜出三百米了。 三人同时望向半空：异色瞳。长发。白衣。红色披风。吸血鬼。男性。体型颀长。俊美无暇。优雅绝伦。风华绝代。高贵。强大。无法匹敌。单手银剑。笑。温柔亲切。“欢迎回家，夜，还有伊琉小公主。嗯……是嘛，原来你叫K，讨人喜爱的小家伙。”这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咒骂创世神偏心的男人盯着安娜轻声说道。 安娜第一时间护住小腹。苏维则不动声色的选择了保护夜殿的最佳位置，而他自身却完全暴露在爱德霍滋的攻击范围里。夜殿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随即一把将安娜拉到自己身后，仰望半空，语气恭敬坚定，“父亲大人，孩儿不孝，因为种种原因前些日子与小冥王殿下签订了书契为其服务。恕夜暂且无法为父亲大人效劳。” 苏维后衫尽湿，心中默言：没关系……没关系……大不了一死，这点时间足够他逃走了！ 异色瞳微微一眯，像道家常般爱德霍滋语气轻松慈爱，“你变了，夜。看来终于到脱胎换骨的时候了。比起以前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你，现在的直言不讳更加……让我厌恶。” 夜殿不自觉中加重了力道，安娜吃痛皱眉，随后突然冒出一句话，“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谈何厌恶。”森冷阴柔的嗓音，好听得令人沉迷。唇角微微上扬，极恶者的笑容，“像吧？很像吧？连这份蠢到让人恨不得抽死他的善良和宽容都跟她一模一样吧？就算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都没有遭半点怨恨，依旧爱着你，称你为‘父亲大人’！”安娜愉快的笑着，变成略带些天真的疑惑表情，嗓音也切换至相应的天真模式，“为什么会这么像呢？唔……为什么可以这么像呢？眼见了就心烦啊！活着就是阴影，时时刻刻在刺激往昔记忆，那些忘不掉的、覆盖不去的、就连幸福快乐是什么感觉都遗忘掉却依旧顽固的堆积在脑海中的记忆。” “悲哀耶！本世纪最大的悲哀耶！”刀尖直指半空的吸血鬼，嗓音嚣张无比，“爱德霍滋，安娜大人我怜悯你！” 狼藉的心（5） 呃！呵、呵呵，完蛋了……苏维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铁青，有如冰块直接滑入脊髓般寒到说不出话，似乎连脑髓都一起冻住了。紧接着，心中想响起安娜的声音：＜无论用什么办法立刻带夜离开这里！＞苏维因惊讶刚一动，＜不要回头！＞几乎是咆哮着的声音，＜这里交给我，带他走！越远越好！去人界也行，现在无人看守“地狱之门”！＞ 面对更致命的敌人，记前嫌的人是蠢蛋。苏维一点都不怀疑安娜给的情报，拉起夜殿的手臂就往地狱之门的方向跑。安娜看准时机利用瞬移再一次挣脱夜殿，单手持刀改为谨慎凝重的双手持刀姿势，视野中的爱德霍滋依旧挂着高贵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暴跳，仅修养就难觅敌手。 “安娜——！”夜殿回头大喊出声，“哥！放手！” “闭嘴！”苏维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弟弟说话，这令夜殿徒然一惊。下一瞬，苏维猛地将夜殿往安娜方向推去，提剑横指前方。 “小苏维，”从空中突然消失阻挡在逃跑路线上的爱德霍滋伸出一根手指顶住剑尖，语气淡淡，异色瞳眸深不见底，“连你也要把武器对向我吗？” 苏维动不得分毫，冷汗顺着俊朗的脸颊滑落。仅仅只是西洋剑的剑尖被爱德霍滋用一根食指顶住，全身动不得分毫，实力之差若千尺鸿沟。苏维艰难的张了张口，“父亲大人……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即使与我刀剑相向？”依旧如昔的温和语气。 “……是！”苏维咬牙道。 爱德霍滋闭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继而缓缓拔出银剑，何其优雅的姿态。剑尖往后背一挑“噌”的巨响火花四溅，宛若闲谈中格挡了安娜的偷袭，爱德霍滋轻喝，“帝王领域——三重碎……”话未完，一把纯黑马刀从他头顶直劈而下，而安娜的长刀划过一道弧影突然使出逆袈裟砍。藏在暗中的弗朗西斯封住爱德霍滋飞空的路线，而安娜偷袭不成再度使出杀招，绝妙的配合逼其陷入死境——如果他不是吸血鬼中最强者爱德霍滋的话！ 爱德霍滋身影微晃，速度之快完全可与安娜的瞬移媲美。然，他并没有撤离，而是只退开一步看准弗朗西斯从空中下坠无法闪避的瞬间一记贯手直取心脏。安娜神色微变，由左下往上挑杀挥空的长刀再次加速，用借力卸力的手法“叮”的迎上弗朗西斯重重砍下的马刀，而弗朗西斯就此作为着力点几乎贴着爱德霍滋的贯手空翻避过。 稳稳落地，小杜玛看了眼胸前撕破的黑衣，不顾血色若无其事的展露如青草般的笑容，“哟！好久不见～” “耶？没砍死你诶！” “安娜酱真是绝情咧！～～～” “绝情也好滥情也好，本小姐现在可是空前的火大呢！” “哈哈！这次选择的泻火对象是不是有些过了？会撑死的。”说话间，两人的眼睛都紧紧锁定展翼停留于空中的爱德霍滋，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丝毫没有松懈。而弗朗西斯胸前的皮肉伤已经愈合了，“安娜酱，听清楚咯！” “唔？” “一七二四。两零五九八。六。” 安娜微微一愣，继而露出危险又迷人的笑意，“十分、非常、无比的清楚！” （1724，20598，6）小冥王肖嘉书房的空间坐标落点。这种东西，三界之内只有修炼过冥王领域并且拥有绝对空间感的人才会理解是什么意思。除了自愿赶来与她并肩作战的弗朗西斯，安娜得到了小冥王肖嘉的重要支援。 素手一挥，“领域——空间置换！” 爱德霍滋挥剑斩向领域的施放者，但他挥到一半却意外的收手了，取而代之的是剑身一侧向右空挥。只闻“嚓”的一记骨骼断裂声，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浮现出令人目瞪口呆的情景！巨大的死神镰刀勾在爱德霍滋身体的心脏水平线上，金属尖刺铠甲下的死神达纳特斯被爱德霍滋的银剑从第六胸椎处斩断了！但是，断成两半的达纳特斯却毫不在意的向爱德霍滋桀桀狂笑着回割死神镰刀，爱德霍滋蝠翼大张与死神镰刀相交发出刺耳的磨割声。 这一空隙，普通情况肉眼不可见的空间结界包围了苏维和夜殿，刹那间，与小冥王书房空地对调。夜殿和苏维消失在原地。 狼藉的心（6） 右手将马刀扛于肩上，左手覆盖在安娜头顶，弗朗西斯笑得有些暧昧，“哼嗯～～～无意义的仁慈，不像你的作风哟！阿恰……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么反常。修尔另寻新欢把你抛弃了吗？还是他不声不响的一个人死了？又或者在哪里看到小修尔了么？而且还是一窝？” “……为什么全和他有关！” “嘛……你脸上就是这么写着的。”弗朗西斯故意伸手拨乱安娜的头发，作为一种安慰。“很高兴看到你是来杀爱德霍滋，而不是送上门利用爱德霍滋杀了你的。” “自杀不如让爱丽丝嫁给你。”侧身让开弗朗西斯的魔爪，安娜淡淡回了一句，“我现在的满腔愤怒只有砍个够才能发泄。” 弗朗西斯一边关注爱德霍滋和死神领主达纳特斯的战况寻找下手机会，一边和安娜周旋，“我陪你砍一场，不行？” “不是不行，我这种状态你必定不会使全力。” “这倒也是。”弗朗西斯微微一顿，“安娜，我早就想说了……” “什么？” “你太矮了！我打起来很不顺手，就连看你都很不舒服，不得不低头。这是一种折磨！” “……那还真对不起你了。”仅仅捏刀的手紧了一下，安娜脸色不变，爆满杀意的目光依旧追踪着爱德霍滋的身影。 “失败……激怒作战失败。直说吧，肖嘉让我把你劝回去。爱德霍滋不是现在的你我能搞定的货色。喏，你自己看，达纳特斯都快能做糖醋小排了，你没有死神领主那种被砍成骨渣滓都死不了的恶心能力。爱德霍滋的三重领域碎魂对你来说更是杀必死。去深渊之地玩上半月如何，以量取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必死咬着他一个。” 短暂的沉默。“弗朗西斯，我原以为你是最了解伊琉的人。” 看似与主题无关的一句话令小杜玛又将刀持在手，“唉……都被你这么说了。”嘴角一撇，染上豁然恣意的笑容，“本大爷就舍命陪卿吧！” 安娜甩手一撩长发，“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明明早就按耐不住了……”紫眸骤然一亮，“机会！空间斩！” ………. “请坐。”书桌后椅子上的肖嘉笑容亲切，貌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亲自斩断苏维一条手臂的那一幕，“不用客气，随意坐。” “！”苏维脸色很不好，已然在强自镇定，“小冥王殿下……” “叫我肖嘉就可以了，你弟弟也是这么叫的。”肖嘉的眼神转向脸色比苏维更差的夜殿。阳台上，沙利叶成熟稳重得与往日截然不同，她端起酒杯向夜殿示意，“过来，喝一杯。” 浑浑噩噩中，夜殿鬼使神差的向沙利叶走去，接连三杯下肚总算镇定下来，立马回头，“肖嘉！安娜她……” “我知道。”肖嘉伸手示意他别慌张，“有弗朗西斯在没问题，他们两个搭档战力叠加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运算。” 苏维边回忆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旁观者角度来看，弗朗西斯和安娜的配合好到让人简直不禁击掌称妙，若没有相互了解到非常程度达不到此等境界，苏维瞥了眼远远达不到此种程度的弟弟，心中反而感到一阵踏实。如此精神也渐渐恢复到寻常状态，“不成熟的弟弟给您添麻烦了，长久以来您对他的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感谢您对他的照顾，现在我要把他带走了。 “不用客气，半年多前救他是小伊琉的请求。之后别说照顾，令弟倒替我办了很多事。”肖嘉谦笑依旧。 俊美超凡、亲切和蔼、魅力无限、谦恭有礼、却深不见底的小冥王。苏维暗自一惊，肖嘉给他的感觉很不妙，和善的表象下摸不清他丁点儿的想法，简直就像…… “沙利叶，和夜到阳台去喝，别弄得书房都是酒味。小伊琉不喜欢。” “了解——”“魔法天使”沙利叶应了句拉回夜殿，顺手关上阳台的门。 “肖嘉殿下，” “叫肖嘉就行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 “肖嘉，”苏维直爽道，“愚弟打扰您多时，是时候辞别了。”苏维不打算和肖嘉玩弄手腕，他在小冥王身上嗅到了和爱德霍滋相似的气息，那种翻手云覆手雨的独断和永远都揣摩不透的感觉令苏维长期以来万分疲惫，他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肖嘉善意的笑望着他，“准备去人界吗？” “呃……是，是的，有这个打算。”毕竟不能再回血炼狱了。 “吸血鬼本是冥界种族，作为冥王子嗣，我希望你们能留在冥界。”依旧是谦恭的笑容，“冥域环境不比血炼狱差，我个人很欣赏温柔善良的令弟，这在冥界着实难能可贵。不瞒阁下，我正有意栽培他，吸血鬼是个强大的战斗种族，你们也不忌讳战场，正因如此，更需要一个向往和平且能约束族人的帝王。这个位置没人比他更适合，不是吗？阁下呢，成王之路荆棘满地，可有意辅佐令弟？” 轻描淡写中废黜了爱德霍滋，网罗了苏维。沙利叶的视线穿透阳台门落在肖嘉身上：和伊琉，完全是两种风格呢…… 狼藉的心（7） 弗朗西斯的力量、技巧和身体强度，配合安娜的空间领域、速度和大胆奇招，再加上死神领主达纳特斯见缝插针的骚扰和不死能力特性，到和爱德霍滋打了个平手。爱德霍滋若非放弃防御付出受伤的代价，给不了安娜和弗朗西斯致命一击，而安娜和弗朗西斯的有效攻击也悉数被爱德霍滋轻松闪避、格挡、化解。战局胶着超过一小时。 攻击被弹开，安娜屈膝落地，眸中精光一闪与弗朗西斯瞬间交换意见。长刀竖着往地面一插，武器换成“十息”，左手持用魔龙撒旦叶的龙鳞打造的环刃，乃十息之中防御最高的一双刀刃，右手换上大恶魔芙罗塞碧娜发丝缠绕的梭刃，十息中唯一可远距离攻击的一刃，极细的发丝松松勒在手指，梭刃向着爱德霍滋“咻”的一声投出，目标为右眼。 爱德霍滋用蝠翼再一次挡住弗朗西斯的马刀，同时向达纳特斯挥剑，面对砍不死的死神领主和领域无效的黑骑士，爱德霍滋早已厌倦，奈何抓安娜更不是件容易事，空间领域被她改进得灵活无比。眼见梭刃将至，爱德霍滋不闪反伸手去夹，异色瞳内展露一丝笑意。 安娜轻喊一声“不妙！” 爱德霍滋顺势沿着细丝一扯将安娜拉了过去，安娜连忙弃刀，左手环刃朝爱德霍滋小腹划去，右手已然换持由大恶魔尖牙打造成的最锐利的尖刃，由下往上挑刺。爱德霍滋以手中的梭刃应对安娜的环刃，重重一击令力量上明显不如他的安娜环刃脱手，紧接着侧身闪过弗朗西斯的追击，利用速度刹那间绕到安娜身后，手臂刚一动想连同双手锁住安娜的肩膀好制服她，但意图被弗朗西斯看穿。弗朗西斯眼明脚快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安娜，爱德霍滋轮空，而安娜把握住机会攻击爱德霍滋下盘，把吸血鬼逼离自己身边。 爱德霍滋刚退三步，被散落在地上的达纳特斯的白骨爪子扣住脚腕，力量猛地释放震碎白骨，而变成齑粉的白骨又渐渐凝聚在一起复原成装备尖刺铠甲和巨型镰刀的死神领主。安娜单手撑地翻身而起，手中武器换成和死神镰刀相同材质的一对双月弯刃，“领域——空间倾斜！” 一瞬间，除了弗朗西斯没有影响，安娜、爱德霍滋、达纳特斯所在空间全都四十五度倾斜，达纳特斯身体一歪连忙将死神镰刀扎入较低一面的地表稳住身体，爱德霍滋跃起腾空，随即一惊：在空中还是倾斜的！挥动蝠翼无法保持平衡！ 倾斜的不是地面，而是空间！ 就是这一失神，“连续独立空间！”安娜一声清喝像在英雄堡夜袭魔族时一样，将数个独立空间压缩成阶梯，与上一次垂直阶梯不同，这次整个“倾斜空间”里都布满了只有安娜看得见的踏脚点。多个踩踏跳跃加上瞬移提速，双月弯刃交叉正面绞杀爱德霍滋的脖颈。 还未掌握身体平衡的爱德霍滋眼神微变，嘭的一声在烟雾中化为小蝙蝠从安娜头顶擦过。随后，身在空中的安娜只感觉一条凉凉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背上分量突然加重，“领域！空间置……唔恩！”一声闷痛溢出牙关。 咣——！两人重重坠地。安娜在下，右肩胛骨被银剑刺穿，右手中的弯刃落地。爱德霍滋左臂绕在安娜脖颈上，施力将她拖起来，右手握着剑柄缓缓将银剑抽出，赤红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淌下，如断了线的珍珠浸入倾斜的大地。 弗朗西斯不敢再轻举妄动。爱德霍滋低头凑到安娜耳边，嗓音温和充满磁性，“时隔两千年，终于再一次有机会对你下手了，伊琉公主。” 紫色的瞳眸猛地一缩，“所以……德古拉爷爷才要驱逐你！” “正是如此。只要吸了你的血，冥域势必与血炼狱开战。早在当时我就想用你挑起冥界战争为生活添加点乐趣，可惜德古拉太疼爱你，半夜还特意替你盖被子。呵呵……” 提起和蔼可亲的德古拉，安娜气得忍不住发抖，“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为德古拉爷爷复仇！” “小公主，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不打算杀你，K这孩子毕竟是我爱德霍滋的后代，我也想看看冥姬的转世和纯血统吸血鬼的结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但是，我也没打算就此放了你，给你机会闲着无聊就来烦我。”爱德霍滋略一停顿，“和芙罗塞碧娜一样做我的血奴，直到K出世，如何？” 狼藉的心（8） 安娜扬唇，“哈！开什么玩笑！” “惯用的右手无法用，身体被我禁锢，虽然疼至如此领域也没有解除，只不过在硬撑。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险呢？”爱德霍滋点指间施展血系魔法替安娜止住肩上的血，的确没有杀她的意愿。 低低的笑声溢出红唇，半身是血的安娜脸上展露出的宣泄般的笑容令人悚然。爱德霍滋不解，然后听到她愉快的声音，“今天我来不是让你杀，也不是来杀你的。爱德霍滋，我只是呀——来砍你的！！！” 一把漆黑的马刀抡头劈下，连同安娜一起都在攻击范围内。爱德霍滋吃惊，卡着安娜的脖颈往左侧闪避。混乱中安娜左手食指奇异的移动，宛若用丝线控制木偶的傀儡师。本被爱德霍滋扔掉的梭刃如同有意识般刺向他锁住安娜的手臂，爱德霍滋挥剑叮的一声击飞梭刃，电光火石之间，爱德霍滋身后最先被安娜插入地面的长刀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似地拔地而起，与梭刃击飞的方向相同，宛如一切经过完美计算，“末世缘”飞经安娜左手边，素手一把反握住长刀就往身后吸血鬼的胸口刺去！ 只要锁住安娜爱德霍滋就无法逃过这一击，他决然松手放弃安娜。继弗朗西斯之后达纳特斯的镰刀拦腰横斩，爱德霍滋深知不能背对手握长刀的安娜，却不得不应战达纳特斯，对安娜只能下重手了。弗朗西斯一击不成跃空阻断爱德霍滋从上方逃走的可能性，安娜一个转身面对爱德霍滋的后背，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似钢钳毫不犹豫扇来的蝠翼。 “领域——空间置换！” 噗嗤—— 喀嚓—— 半秒后，利刃砍入血肉的声音与骨骼粉碎性骨折的声音同时响起。 爱德霍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白衣上一条从右肩直到左腰的刺目惊心的血痕，俊美如天神的脸上第一次失去笑容。与他面对面的，是小舌缓缓舔过染血刀刃且表情极其享受的安娜，紫眸里的笑意猖狂肆意，“如预料无二，你的身体果真能给我带来巨大的快感……” 爱德霍滋冷冷盯着她，良久，他意味深长的浅笑，一身气质依旧优雅绝伦，“什么味道。我的血。” “寂寞的、孤独的、渴望被爱的味道。” 爱德霍滋轻轻阖上异色瞳，“……思考太多，只是铁锈味罢了。” 安娜突然庄重正式的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有资格怜悯你。” 爱德霍滋沉默了几秒钟，叹息般的说道，“夜和他母亲一样了不起。与我不同，他将是个出色的父亲。我最该厌恶的，只有我自己吧……”爱德霍滋如华美月光转身离去，破损的白衣丝毫无碍他高贵的姿态，“爱你的人很多，但夜是唯一一个纯粹因为你而爱你的人，虽然我没有这个资格，但还是希望你能够珍惜他。再会了，冥姬的转世。” 弗朗西斯一声不响的听着他们俩意义不明的对话，直到爱德霍滋彻底消失了身影他才侧头轻问，“砍一刀就够了？” “足够了。” “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找道格拉斯大伯，洗澡睡觉，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弗朗西斯摸摸下巴，笑得有些贼，“唔……我陪你。” 安娜边开空间门边斜眼白他，“陪我去死域，还是陪我睡三天三夜？” “陪你吃饭洗澡外加暖床，怎么样？” “……”安娜无语跨入空间门，“你究竟对什么事情起兴趣了。” 弗朗西斯嬉皮笑脸，“修尔那小子怎么样了，搞外遇？死了？还是怎么了？” “我真想抽你。”安娜远远和巫妖王道格拉斯挥手，脑海中却响起爱德霍滋的话：思考太多，只是铁锈味罢了。安娜对自己道，“难道想得太多了吗？” 一只大手覆盖上安娜的脑袋，弗朗西斯使劲拨乱她的头发，“今天很帅。挑衅爱德霍滋的时候很帅，砍爱德霍滋的时候很帅，最后道歉的时候也很帅。安娜，你是安娜，没有必要逼着自己担负起伊琉的责任，那丫头留下的烂摊子就让她自己去收拾。爱德霍滋说的对，我、肖嘉、修尔、以及冥界的其他人，都在你身上寻找伊琉的影子，因为你是安娜而爱你的人只有一个，” 安娜抱着脑袋逃离弗朗西斯的魔爪，低声喃喃道，“知道又如何，一生背叛一次已经太多了。” “小矮子蠢死了！你死的那天我们只会笑着迎接伊琉回归。哭泣的，只有那只小蝙蝠。为了打听你在人界的消息，斯洛斯足足赚了20箱Tequi！”弗朗西斯用拇指扣住中指，轻轻弹在她眉心，“找个时间陪他喝一杯吧，这种机会不多了，你最清楚。” 狼藉的心（9） 巫妖王道格拉斯回应安娜的招手，“小伊琉，先吃点东西还是先洗澡？” “洗澡。” “一个人行吗？” “只是右臂不能动，无大碍。” “那好。”安娜跟着夜妖女仆走后，道格拉斯在椅子上坐下，“弗朗西斯，你有话和我说？” “是，道格拉斯大伯。”小杜玛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如果等会儿有只小蝙蝠来拜访死域，还请大伯通融。” “哦？”道格拉斯摸着鬓角，“最近跟着肖嘉的那位？的确有他和小伊琉的传闻，这么说来，小伊琉腹中的小吸血鬼也是他的？” “正是。” “弗朗西斯，”道格拉斯不温不火的看着他，“你最近和肖嘉走得太近了，感觉如何？小伙子，别人的东西再怎么终究也是别人的。” 弗朗西斯敛起笑容，无言片刻，“谢大伯，晚辈明白。” 见弗朗西斯明悟道格拉斯转换了话题，语气轻松起来，“修尔怎么了？惹得小伊琉如此生气。这可真少见呀！” “现在还不清楚，我也想弄清才陪她过来。”见道格拉斯微微一变的眼神，弗朗西斯连忙道，“是我自己想弄清，并非肖嘉的旨意。我只是前段时间自愿借用肖嘉的军队镇压恶魔城罢了，肖嘉从未给过我命令，我也没帮他做过其他事。” 道格拉斯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伊琉的最佳拍档，只有你。” 弗朗西斯哈哈一笑，“修尔听到可是要生气的哟！” “来了。”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弗朗西斯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小蝙蝠速度真快诶！” 道格拉斯摆摆手毫不客气的把弗朗西斯赶走，“去去去，能让那小子吃醋的只有肖嘉，你还真轮不上！我先瞧瞧这回小伊琉又看中了怎样的男人。” 安娜身穿浴衣单手梳理长发的时候，弗朗西斯拿着药品推门进来了，“安娜酱～弗朗西斯哥哥帮你上药来了～衣服穿好了没？” “滚！” “不要那么绝情嘛～～”弗朗西斯通过声音确定了安娜的方位，进卧室就伸手解开她浴衣查探右肩的伤势，安娜也没有拒绝。“血完全止住了，爱德霍滋还真没杀你的心！啧啧，接下去半个月你就当没有右手吧！” “这么严重？！”在弗朗西斯面前香肩半露，却丝毫没有色情成分，安娜低头看着右肩三公分的伤口有点诧异。 “肩胛骨刺穿，肌腱断裂，真是精准的控制耶！我都有点崇拜他了，仅一剑，漂亮的、彻底的废了你六成力量！” “啊啊！第一次觉得人类的身体好麻烦～～～”安娜哀叹一声枕着左臂趴倒在梳妆镜前，“以前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了，真是麻烦死了……哇！痛！你故意捅我伤口是吧！” “上药！别动，乖，哭一个，哥哥给糖吃～” “……我还真想哭呢！” “哟西哟西，弗朗西斯哥哥的怀抱随你使～” 安娜扬起脸蛋灿烂一笑，“那么，借我捅两刀吧！” “此项服务暂未开通。对了，冥王一族的唾液不是有治愈能力，让肖嘉帮你舔舔如何？” “呃！这个……唔……弗朗西斯，虽然在黑骑士看来是个很有效的提议，但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无论如何都无法采用！没商量的驳回！” “能好得快一些管它世俗常理！人生如战场，在战场上带伤死亡率高得吓人啊！看来我得帮你准备后事了，棺材要什么颜色，粉红色带圆点的喜欢吗？最近在年轻女孩子里很有人气啊！” “果然——你还是滚吧！” “难得本大爷好心帮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换爱丽丝酱出场，你们还欠我东西呢！” “啊啊？哪有欠你东西了！让爱丽丝扮成伊莉莎公主陪你玩什么的，才没有呢！”伊莉莎公主，一书中的女主角，在修尔面前救夜殿时给予小杜玛的超级福利。 弗朗西斯一脑袋黑线，他瞥了眼门口方向，忽而唇角上扬。上药的手指加了点劲道…… 狼藉的心（10） “哇啊啊啊——你他妈故意的！轻一点！轻一点啊！” 弗朗西斯突然变了语调，“安娜～～我知道你喜欢来硬的～～舒服就叫出来吧～～你的声音非常好听哟！～” 酒红色眼眸的吸血鬼敲门的手指僵硬在空中，只听见门内不断传来安娜和弗朗西斯的声音： “又不是受虐狂，会舒服才怪！轻一点，别使那么大劲，好痛！” “这样吗？这样更爽吗？你喜欢这样的吗？” “再轻一点！哎呀，你速度快一点，我有点冷！快点上完让我穿衣服。” “上～～～完，上～～～完，噗、噗嗤，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弗朗西斯闷头狂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连连朝安娜比大拇指。 “怎么了怎么了？上完药了没？捡到武功秘籍也没这样的呀！” 弗朗西斯朝门口方向嘟了嘟嘴，安娜先是疑惑，而后一震，再回想起方才和弗朗西斯的对话，这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弗朗西斯收拾药具，替安娜拉上右肩的衣服，伏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说他会不会进来。” 安娜沉下脸色，“不会。他只会默默转身离开。” “唔……原来是这样啊！”弗朗西斯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随即向着门口大声说道，“请进！” “喂！”安娜闪电般回头，诧异的盯着弗朗西斯，“你……！” 吱嘎——门轻轻推开了。弗朗西斯笑得宛若多萝西附体，“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继而一把按住正欲起身的安娜，摇着手指唱歌般说道，“不用送我，嘿嘿，不～用～送～我～” 哐当一声轻响，弗朗西斯关上了门。屋子里突然腾升起一股难言的寂静。安娜身着白色浴衣坐于梳妆镜前，微微皱眉凝视摆放在台面的梳子，缕缕黑色长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还在滴落水珠。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薄荷药香，有点清凉，却无法抚慰狼藉的心。夜殿一声不响的倚住门框，视线凝固在她熟悉的身影，酒红色的眼眸邪魅艶丽却又变幻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失去耐心的安娜突然怒从心起，回眸狠狠瞪向他，“有什么话快说！没事请回，我要休息了！”反正就是来问有没有杀了爱德霍滋或者伤了爱德霍滋的，反正一直都是这样…… “好久没有……”夜殿迎着她的目光一步步走来，很自然的伸手触碰她的脸颊，轻声道，“好久没有亲吻你了。” 安娜睁大了眼睛。那只熟悉的、微凉的、曾经一遍又一遍抚慰娇嫩肌肤的手，轻轻托着下颌，拇指滑过水润娇艳的唇瓣。吸血鬼渐渐俯下身，连认真的样子都那么邪魅迷人，他深深凝视她的眼眸，直望到最深处，然后说，“KISS。” 细碎柔软的黑发落在她额头，有淡淡的夜合花香味，唇上微微一凉，安娜猛的推开他向后跳了起来，行为近乎失控，视线不敢再与他如红酒般诱人的眸子相触，安娜扭过头，左手指着大门，不受控制的颤声道，“出去，我们已经结束了。出去！” 夜殿若无其事的转身坐在床沿，唇角扬起愉快的微笑，“不要，本殿不要再惟你命是从了。” 左手拽住衣襟，紫眸盯着墙角，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而略微泛白，脸上是安娜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快出去啊！” “不——要！”夜殿看着她，薄唇边的笑意越发诱人，“随便你怎么样，只要本殿知道自己喜欢你，不，无可救药的爱你就成了。你的感觉和我无～关～” “我、我刚刚砍完爱德霍滋！” 邪魅的笑容僵了一瞬，“父亲大人也刺了你一剑，算是扯平。” 安娜再次与他对视，大声道，“我不会跟你和好的！” “唔恩。”夜殿点点头没多大反应，倒是笑着爽快作答，“我也没这个打算。作为同居者，沙华即会做点心又常常陪我喝酒，还将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我非常满意。” “既然满意那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安娜生气了。 夜殿笑笑，说得天经地义，“偷情。” 安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指着鼻子痛骂，“死蝙蝠你给我滚出去！你把女人当什么东西！你把沙华当什么东西！滚！给我滚到世界的尽头去！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混蛋！去自杀好了！” 夜殿静静等她发泄完，然后牵住指着他鼻子的小手，“我把女人当快乐的源泉，服务的对象，给予她们欢愉以此换取我所需。我把沙华当女人中最可爱的小女人，满足她一切需求，换取我想要的日常生活和爱。但是，”夜殿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能满足所有女性，除了你。我从来就搞不明白你想要什么，我给予的不是你所要，你所要的我给不起，但是呢……我却一直从你这里索取我所需。欠你太多，还债，顺便‘偷情’，继续欠债，就让这债永远都清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