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隐物与伪物 下
隐物与伪物（23） 望着归来的爱丽丝，修尔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拭去了她脸上的血迹。 ..................................................................................... 带鞘的马刀轻易捅碎了夜殿脑袋边的岩石，小杜玛弗朗西斯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眼神中略带敌意的吸血鬼，“小蝙蝠，你打算怎么办？说句痛快话，要活还是要死。”弗朗西斯对夜殿实在非常好奇，不仅因为他是伊琉这一轮回半个转世选择的男人，更因为他那少见的性格——即使被说了“生吃蝙蝠肉蘸芥末”这等话他也不见得有多生气，仅仅瞪了自己两眼。 夜殿微微一皱眉，“安娜怎么样了！” “安啦！安娜酱很好，”弗朗西斯站了没几分钟，又开始仰面倒下叼着草茎躺在地上，“你啊……完全被她看透了。” 夜殿扫了一眼弗朗西斯，没有接话。他最讨厌这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人，一点家教都没有，懒懒散散邋邋遢遢的模样和礼貌优雅丝毫沾不上边，根本无法和他最敬仰的爱德霍兹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绝伦气质相比较。自从和安娜同住，他也发现了安娜的这种坏习惯，目前正在努力使其纠正中，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他说一句，安娜总能找出理由顶上五句，但夜殿并不打算放弃。 弗朗西斯闭上眼睛，貌似不经意的说道，“吸血鬼呢——其实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但你们却遗失了使自己强大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最渴望血液？” 夜殿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的回答，“饥饿的时候……” “啊唉——”他哀叹一声，“连钥匙的碎片都扔得一干二净了！不知道德古拉那老蝙蝠看到你这样的后代会不会气得浑身发抖……对了，现在血炼狱当家的是谁？” 夜殿突然来了精神，“是本殿的父亲大人——爱德霍兹！” “驱逐者爱德霍兹？！而且还是你父亲？！！！”弗朗西斯蓦地睁开了眼睛，想起安娜提到德古拉之死时的表情，笑得有些勉强，“这、这真是……” “有什么不满吗？”捂着伤口靠在碎石上的夜殿横了他一眼，别人质疑爱德霍兹比藐视他自身更不能接受。 “不，本大爷没有丝毫不满。”弗朗西斯事不关己的笑了笑，然后又露出打探小道消息时神经兮兮的笑容“父亲大人、兄长大人、以及安娜酱，对你来说哪一个最重要？” “都很重要！比自身都重要！”夜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弗朗西斯挠了挠头发，“说了等于没说嘛！如果哪一天……这三个人打了起来，打到翻天覆地你死我活，你会帮谁？” 夜殿皱眉，语气温愠，“你很失礼！” “哈！抱歉！我是粗人，自小野惯了！”除了想要找一个好对手时常厮杀一番，弗朗西斯可以说得上无欲无求了，心胸之广鲜有人可比。夜殿的话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也就一笑了之了。 夜殿环顾了一圈四周，陌生的地方。虽然还身在深渊之地，但确实是他在空中都没看见过的地方。“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被他直白的一问，弗朗西斯也就直白的回答了，“带你来这里因为此处不在修尔的感知范围内。我的目的很简单——让爱丽丝酱穿公主裙叫我‘弗朗西斯哥哥’。但小安娜开的条件可不简单！她让我照顾你，要照顾到什么程度我这个粗人不明白呀！但那至少不能把你照顾死了吧……所以，为了我的眼睛，即使少一只手缺一条腿都请千万的要活下去啊！” “喂——！你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和安娜一模一样！” 弗朗西斯没有理会他，反而自顾自的重复了一边先前所说的话，“你，什么时候最渴望血液……？” ..................................................................................... 血炼狱古堡的某间暗室内，随着最后一个干枯的躯体灰飞烟灭，苏殿擦去唇边残留的血液睁开了眼，阴狠毒辣的瞳孔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隐物与伪物（24） “父亲大人……” “她曾经的名字叫伊琉。”爱德霍滋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苏维，转过身去，“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是。” 回忆被轻轻地敲门声打断，苏维起身开门，竟微微一愣。娇小的个子，金色的波浪长发，美丽而略显憔悴的面容，再加之一身繁华高贵的淡粉色蕾丝礼裙和优雅的浅笑，将这女子纤柔娇弱的气质体现得恰到好处，只一眼便让人产生不得不保护她的强烈欲望。 “里边请，贝伦卡家族尊贵的小姐。” “打扰了，殿下。” “哪里，是在下有事劳烦小姐特地让您跑一趟。请坐。”苏殿从酒柜里取出珍藏的美酒，斟了两杯，“合您的口味吗？” 女子微微抿了一口，弯起眼眸笑了，“最喜欢了！由稀有的 Blue Agave 酿造而成的最最顶尖的Tequi ，单这香味就能轻易让人上瘾呢！” “呵呵……喜欢就好。”苏维望着她孩子般满足单纯的笑容，心中感慨万分。贝伦卡·沙华——血炼狱最古老的吸血鬼家族中的幼女，纯血统，即使在擅长交际的吸血鬼中也是出了名的深闺大小姐，传说中体弱多病，却聪慧博学的美女，真道是百闻不如一见。为了将她请出家门，苏维花费了不少精力去打点。 见邀她而来的男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不善交际的沙华脸色微红，“唔……殿下特地款待沙华品此美酒，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的吗？” 苏殿点头一笑，在她对面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的确有事想劳烦小姐。” “不必客气，请说。” “关于‘伊琉’这个名字，贝伦卡小姐可否知道什么？” 沙华双手捧住酒杯，明显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殿下想了解‘伊琉公主’哪方面的事？” 伊琉“公主”？苏维一惊，“我想知道贝伦卡小姐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 “明白了。”沙华略一整理思绪，款款道来，“昵称伊琉，通称冥姬，前冥王所罗门的第二个孩子。她的全名在冥界是个谜，原因不明。出生于距今两千五百年前，传说中是个能让人一见倾心的绝世美人。天赋、才能、实力、智慧、外貌，样样无可挑剔。约两千四百年前被神界某位隐居者收为徒，三百年后回归冥界。与前冥王的黑骑士统领杜玛的公子是青梅竹马，似乎早已定情，但后被一位身份不明的神界男子插手。两千年前伊琉公主跟随其前去神界，下落不明。最后一个消息乃是原神界的‘魔法天使沙利叶’被小冥王肖嘉殿下所救之后才逐渐在冥界流传开的——伊琉公主已在千年前死于‘战斗天使米迦勒’和‘辅佐天使加百列’之手。总而言之，是个传奇式的人物，见过她真面目并且还活着的人，也许只有五大领主了吧。沙华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从贝伦卡家族流传的书籍中得来的，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真是个令人吃惊的身份！杯中的美酒因兴奋而微微震动着，苏维仰起脖子一口饮尽，“非常有帮助。贝伦卡小姐，万分感谢！” “不必客气。”沙华站起身来，她并不习惯外出时间过久，“天色已晚，今日打扰您了。” “哪里。不介意的话，下次再一起品酒吧。因为有个好酒的弟弟，在下的珍藏也不算少。”苏殿起身送客。 “嗯，真让人期待呢！那下次登府的时候沙华带些手制小点心做回礼吧！” “那么，下次再见。” “再见。” 目送她纤细娇弱的背影远去，苏维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身名门、优雅得体、博学聪慧、亲切能干、眼神纯真而干净，像洋娃娃一样惹人怜爱又具有纯血统香甜气息的贝伦卡·沙华，居然连好酒的口味都相同，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伴侣。安娜……不，伊琉公主，要是夜见到了这个他自幼理想中的完美女性，和他已产生裂缝的你会有什么下场？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隐物与伪物（25） 深渊之地，修尔突然拦腰抱起爱丽丝，随后皱了眉，“比昏睡在床上的时候都还轻，一日三餐可有好好吃？” 爱丽丝诚实的摇了摇头。血炼狱哪有什么人类可以入口的食物！ ＜笨蛋！＞灵魂状态的安娜扶额大骂了一声爱丽丝的坦白。 爱丽丝一吓，连忙又点头，“有！有！有好好吃！” 看爱丽丝这反映，修尔想也不用想，沉声道，“安娜，出来。有话和你说。” 与爱丽丝推让了几秒钟后，不敢再进一步惹怒修尔的安娜换上笑吟吟的表情，“今天真是不错的天气哈！有下午茶吗？” 听闻这句话，修尔立马忘记了要训她这回事。立刻宠溺的凝视着她的眼眸，“想吃什么？” “唔……锡兰红茶配三明治、松饼和水果塔。爱丽丝要巧克力小蛋糕！” 他轻轻一笑，“如你所愿。” 等待中，安娜坐在地上捧着日渐消瘦的脸蛋儿，回想起在暗夜帝国养病时期一日三餐外加两顿茶点的至高待遇，再比比在夜殿房间拿冰块当零食嚼的清贫日子，心中惆怅。还好小吸血鬼的成长不需依靠母体从食物中摄取的营养，否则就算没有夭折也得落个先天性营养不良。瞧这一对多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面对一桌子的精美茶点，安娜和爱丽丝的心都醉了…… 伊琉会紧紧黏住修尔上千年不放手，这份厨艺绝对是一大原因！而能亲手制作并且喂给伊琉吃，也是修尔平日最大的乐趣之一！ 安娜在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过着疗养般的这些时光却是夜殿活到至今身心最为痛苦的一个月。弗朗西斯仅仅躺在树上反反复复的问他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最渴望血液？ 不是饥饿的时候，不是幸福的时候，也不是痛苦的时候。什么时候最渴望血液？如若换成其他吸血鬼，无论苏维还是月殿，这个问题都很容易解答。但善良的夜殿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这道坎——用他人的生命来提升自身的力量——夜殿无法认同。 十天之后，弗朗西斯终是叹了口气，“和她在一起，你累吗？” “……什么？”夜殿微微一愣，没有明白弗朗西斯的意思。 “你们俩信念的差异就像黑夜与白昼那样分明，这不是妥协或者无视一下能够解决的问题。她生来就不会为人让步，所以啊，忍受这差异带来的精神折磨的人必定是你。疲惫吗？烦恼吗？痛苦吗？”弗朗西斯咬着草茎，微眯的目光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她，能从杀戮中获得无上的快乐，可是个比吸血鬼更嗜血的稀有品种啊！”所以，和被激起血性的伊琉厮杀对弗朗西斯来说才能嗅到战场的气息，才能感受到生命被威迫时的紧张与刺激。 夜殿突然想起在船上遇到的苏萝曾经也对他说过“世界上有一类人是以残杀破坏为乐”，的确，每次看见安娜那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怜悯的刀子落在别人身上，他就脊背发凉。更多的时候他阻止不了，只能忍受。 弗朗西斯闭上一只眼睛，“一般说来，拿起武器的那一刻战斗的理由只有两种——为了保护自己的防御之战，或是为了保护他人的攻击之战。仅仅为了保护自己，即使在敌人的耻笑中全力逃跑也没有关系。但若要保护他人，你的剑必定会刺向与自身无冤无仇的那个无法称之为敌人的人。小吸血鬼，此刻的你是哪一种？”弗朗西斯侧头笑望着沉默无语的夜殿，“若要说是为保护自己而战，你却有为她牺牲的勇气。若要说为了保护她而战，你心中的剑却无法刺向敌人。考虑清楚吧！你的犹豫不止会要了你的命，更会连带许多人伤心。” 经验差得太远了！这是夜殿听了此番话后最大的感悟，这个看似邋遢而不修边幅的男人骨子里却是细腻精致的，本以为是个力量型的剑士，看来该是技巧型的高手。特别是那般历事后的淡泊豁达，不是自己身边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们所能具有的，这个男人一定活了相当长久的时间。夜殿在这一瞬间对弗朗西斯的评价上升了一个台阶。他沉默了几秒，问，“你为什么而战？” 弗朗西斯闻言咧开嘴笑了，然后又闭上一只眼睛，“乐趣！” 隐物与伪物（26） 夜殿皱眉，“和安娜一样？” “不完全一样。能让本大爷身心愉悦的，只有百万大军战场厮杀的情景。”弗朗西斯回答得很直白，“安娜酱因为力量孱弱的关系只擅长应对一对一的战斗。以前的她喜欢独战百人的场面，勿需质疑，那时候的她非常强大，就算有一百个你做对手于她来说也仅是单方面的屠杀，连尽兴都不够。” “以前的她……”夜殿落下了视线，低声道，“转世之前的安娜……吗？” “从你们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安娜酱应该只是数次轮回中的一个。我所说的是最初的、最原始的那个她——一切事件的源头。废话到此为止！”弗朗西斯曲着单腿坐了起来，“10天了，你也该决定了。想要保护她，那就舍弃你的善良，吸血鬼的獠牙不是摆设！用你的双手使出吃奶的劲握住心中的剑，没有犹豫！没有迷茫！狠狠的刺向敌人！想要保护自己、坚持自身的信念，那就干脆的放弃她离开深渊之地。这点你可以放心，无论安娜还是修尔都会爽快的放你走人，但是从此一刀两断互不往来——包括她肚里的孩子。没有你，她们母子也会过得很幸福。无论选择那条路都没有人会嘲笑你，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但是！拖拖拉拉就不像是男人的所作所为了！” 回答弗朗西斯的，是狠狠刺入野兽血脉中的獠牙。小杜玛望着他愤怒而又不甘的酒红色眼眸，微微扬起唇角：好大的反应，看来被刺激到了呀……哪句话呢？“从此一刀两断互不往来——包括她肚里的孩子”还是“没有你，她们母子也会过得很幸福”？ 弗朗西斯又懒懒散散的躺了下去，无论哪句话刺激到了夜殿，总之他达到了自己所要的目的：夜殿突破了那道坎。即使很愤怒、很不甘，连眼神都积压着怨气，但此刻的夜殿的的确确在用别的生命提升自己的力量。 三天不眠不休心无旁骛的重复同一件事，夜殿的进度让弗朗西斯大呼意外。“厉害呀！认真起来居然那么厉害！前期预测失败，得更正一下，嗯……以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二十天后施展领域不是不可能。”弗朗西斯摸着下巴：难不成这份潜力也被她看穿了吗？怪不得敢安排那么大胆的计划，可怕！可怕的女人！ 阿嚏——！ 安娜顺手拉过修尔的袖子擦了擦鼻子，自言自语道，“怎么了这是……谁在说我坏话吗？”正在往瓷杯里加牛奶的修尔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扯，洒了出来。袖子还在安娜手上，保持着擤鼻涕的动作，四目相对。 安娜被他的眼神一吓，连忙松手，嗓音都颤抖了，“请、请、请允许我帮您洗干净……”糟糕，忘了他有轻微洁癖了！ “不需要。让你洗还不如直接扔了来的效率高。”修尔脱去外衣，淡淡回答。 刚才还缩在椅子上的安娜拍案而起，“你！你就这样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看得起你的问题。经你之手，它就再也无法称之为衣服了，死不瞑目，多可怜哪！”成熟平和的嗓音，如沐春风的笑容，用贤者的表情说出此般伤人话，杀伤力倍增。即使对象是安娜，只要心情愉悦修尔照样讽刺不误。 “！！！”安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噌噌拔出匕首，“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让你死不瞑目！” 左右开工，两把匕首丝毫没有留情，招招要命。而修尔就像徒手逗弄小猫一样，闪闪挡挡，微妙的保持着攻守平衡的同时将她牢牢牵制在自己手里。既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她因动作幅度太大、力量失控或因冲劲而弄伤身体。 咚！一把匕首被打飞斜刺入桌面。安娜果断舍弃，顺势翻身用另一把匕首直刺他后心。啪！手腕被擒，腰间被轻轻一带后背抵在了硬硬的桌面上，伴随着安娜的轻呼声第二把匕首也咚的刺入了桌面。 “完成。”修尔看着他的作品低低一笑，“可不要乱动啊。” 上半身后倾仰躺在桌面，双头置于头部上方丝毫不敢动弹。两把匕首交叉刺入桌面，刀刃下方三角形的空隙间正是安娜的一双纤细手腕，挣扎一厘米便有割破肌肤的危险。望着桌前笑眯眯的修尔，安娜只觉脊背发凉，“那个……有事好商量哈！” “商量？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吗？” 隐物与伪物（27） 一根翻腾着气泡的黑色试管出现在修尔手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他说，“身为克伦威尔王国的国民，利洛前些日子去英雄堡支援了。这是他留在永夜城时最后研制成功的特效药，要我喂你喝？灌你喝？还是强迫你喝？” 和凯尔相似的戏谑笑容，难不成这是弄脏外衣的报复……？！ 安娜脸上大阴，自知逃不了这一劫，主动选择了看似最优的选项，“请——喂、我、喝！” “真是个乖孩子。”他将先前准备妥牛奶的瓷杯中加入煮好的锡兰红茶，又往里边加了两勺糖。脸上笑如五月暖风，“这个是喝药后的奖励。” 安娜稍稍放下了心：果然，对我还是仁慈的！ 屏住气息一口喝完药，苦得她眼泪都在打转。心里诅咒了无数遍可怜的利洛，紧接着，万分期待的看向修尔手中的茶杯。只见他笑得更欢了，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蘸了一下茶水，然后向安娜接近，轻柔而均匀的涂抹在她下唇…… “利洛说，服药后不能用流质冲淡药效，如果这样应该没关系吧？”他说着，那表情宛若春暖花开阳光普照。 五雷轰顶——安娜瞬间傻眼了——这绝对是报复！专业级别的报复手段！！！ 欲言不能，求救不得。一双盈满泪水的紫眸好似被欺负的小猫咪那般委屈，再加上她如今被迫的姿势，真叫人“赏心悦目”“销魂至极”！ 看着安娜，修尔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奶茶润喉，“嗯……还是舍不得呀……” 缓缓俯下身子，双手支撑在她脑侧，未束的紫灰色长发一缕一缕散落下来，他深邃的双眸直直映入安娜的瞳孔，耳边传来叹息般的嗓音，“痛苦的事，我都可以替你承担一半，只要你开口……” 诱惑人心的曼陀罗花香，奇幻的魔咒似的言语，氤氲的视线里只有他深情而又夹杂了一丝寂寞的眼神。安娜轻轻闭上眼眸，用唇语说道，“嗯……请替我承担一半……” 话未完，带着奶茶醇香口感的强势气息侵入了安娜唇舌，霸道却不失温柔，完美的控制了力量与技巧的平衡。唇舌交缠间，药剂的苦涩、薄荷的清凉、铃兰的芳香、牛奶的醇滑、锡兰的浓厚，白糖的甜蜜，像巧克力般渐渐融化在口腔里，奇妙的感觉残留在每颗齿间，令人欲罢不能。药剂难以忍受的味道渐渐淡去，只余满口极品锡兰的甘甜回味。 修尔撤去了禁锢她双手的刀刃，刚打算收势却被一把紧紧搂住脖颈。火一样的激情已被点燃，正在以迅雷之势蔓延，遥远的记忆轻易突破理智防线，将内心的感受直接传达到身体上，不再满足于唇舌之吻，渴望更多、更多的爱。千钧之际，修尔即时打住。 “你的身体，不允许。”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修尔吻着她的发，嗓音深沉而痛苦，“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呀……” 安娜微微喘着气，低声道，“我想……要回原本的身体。不要再轮回了，太痛苦、太痛苦了。修尔，帮我！” “终于向我救助了。”他宽慰的一笑，“教皇和十二黄金圣骑士在我这里。为了能把我精准传送到千年前你的身体被吸入神墓的那一刹那，他们在永夜城日日苦练。” “为什么？！”安娜抬起了头，“如果需要助手澈该是最好的人选啊！” 修尔淡淡道，“千年跨度的时间穿梭，即使是教皇和十二黄金圣骑士这等程度的人类，也没有施展后还能存活的可能性。不能白白失去自己人。” 安娜抓住他的单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你为何不自己用时间领域将自己传送去？” “施展领域的同时进入神墓，风险太大。”避开了无法主动进入神界的重点，修尔既没有撒谎也没有说实话。 “进入神墓？！”安娜震惊的望着他的眼睛，“要是你出不来怎么办？！！！守墓人不好对付！” “无需担心。”修尔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温和得令人安心，“既然敢进去，我自有脱身之法。” “那就好……”安娜安下心，静静伏在他怀里。 此刻，或许已不是完整身心意义上的安娜了。曼陀罗的毒素，侵入太深。 隐物与伪物（28） 永夜城外围·禁忌森林 小黑猫模样的多萝西在漆黑的树林里百般无聊的散着步，胡子颤颤，三瓣嘴里低声嘟弄着，“什么嘛喵……修尔那家伙写张小纸条让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蹲着，自己却招呼都不打就去冥界，一个多月了还不回来！什么玩意儿嘛！给我早点把安娜和爱丽丝带回来啊喵！” 多萝西哀怨的梳理着毛发，心中连连埋怨：什么破地方！把本小姐美丽的毛发都弄脏了，一个个都自顾自地玩，却让多萝西我加班加点工作，还有没有天理了喵！ 方一抬头，只见一道白色人影倏的划过。多萝西动作一顿跟了上去：有情况！比起正大光明的对决妖猫更擅长追踪、阴谋和诅咒暗杀，虽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却着实有用。 白影的速度非常快，多萝西隐藏了气息变身为临战状态的九……不，八尾妖猫。她眯起一双诡谲的紫眸：白色人形影子。低空飞行。没有一点声音。敏捷度和速度都非常之高。虽然在高速移动中还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但符合这些条件的生物在西大陆只有一种——天使！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清物体、辨明方向，只可能是像澈一样的光暗混血儿。 多萝西加快了步伐：加百列又想做什么？！ 对方也异常警惕，兜转了半天才离开禁忌森林。目睹到多日不见的阳光的那一刹那，多萝西惊得说不出话来！接连禁忌森林偏僻西北方的黄金海滩上，居然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兽人大部队！不仅仅是精壮强大的成年兽人战士，连妇孺和不适合作战的弱小种族都出动了。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全是他们的营寨，真正意义上的倾巢而出！ 英俊的男性天使落到沙滩上，阳光照耀在其身上散发出炫目的光芒，可他却拥有一双灰黑色的瞳孔。天使淡淡说道，“奉卡缪大人之命，我将成为兽人部队的向导。” 部队前列，一名手持祭司法杖的狐族老者开了口，“小伙子，你可知晓？两千年前这片禁忌森林乃是我等兽人的家园。在这里住过上万年的我们，血液里流淌着的也是森林的勃勃气息。就算我等瞎了双眼，聋了双耳，靠鼻子也是能找到暗夜帝国的方向的。所以，我们需要的是情报，而不是向导。卡缪先生特地来荒芜之地与我等商谈，条件里除了将我等万兽之国转移到黄金海滩，还提供我等夺回家园所需要的一切情报！” 天使依旧淡淡说道，“暗夜帝国的女王并不在永夜城。” 如果现在暗夜帝国的女王真的不在城内，敌方岂不是群龙无主？！老狐狸眼睛一亮，“小伙子，你该如何让我等相信你说的话？” 被质疑了冒着生命危险独闯敌营得来的情报，混血天使也丝毫没有愤怒，宛若一个失去七情六欲的傀儡。他面无表情的回答，“签订血契。” 血契，可以双人或者多人间签订，签订了血契之人无法欺骗背叛对方，不然下场只有一个——死！ 老狐狸和兽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怀好意的一笑，“可以，请跟老朽来。” 多萝西隐身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走进一个营帐，只见老狐狸命人去炉灶旁从一个最没有用的兔族女佣身上取得一滴鲜血，与天使结成血契。被此般侮辱，天使也没有皱下眉。光与暗的混血儿，摆明了只有被利用的份。或许他在光明精灵中的地位还不如烧柴火的兔族少女在兽人中的地位来得高，连死去都不会有人可怜他一下。 仅仅是，没有意义的存活着。 混血天使无法诉说谎言，但没有亲自签订血契的老狐狸却可以欺骗他。老狐狸虚伪一笑，“小伙子，现在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当着契约者兔族少女的面，混血天使淡淡道，“暗夜帝国的女王不在永夜城。”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被烟熏黑的兔族少女一脸迷茫，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天使美丽而冷漠的脸上。 几分钟之后，万寿之王的声音响彻黄金海滩，“兽族的勇士们！千年后夺回家园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向暗夜帝国——开战！” 多萝西张开翅膀往永夜城飞赶，“安娜！拜托了！一定要像伊琉一样与我产生共感！快回来呀！！！” 隐物与伪物（29） 活蹦乱跳的吃着美味的小肉串，安娜突然问了一句，“吃了好几回了，这究竟是什么肉？” 修尔看着她，只笑不答。 安娜微微歪着脑袋，忽而笑得有些尴尬：难不成……？！ “这可真狠哪！”回来查探情况的弗朗西斯用刀鞘捅了捅森林里半死不活的雪枭，“活活被人割取了身上最嫩的肉，虽然本大爷希望你再多坚持两天，不过也忒不人道了点！祈祷小帅蝙蝠快些使出领域吧，你也可以早日结束折磨，不然估计还得活活被人割肉！” 智力不低的雪枭一听这话，突然猛烈地抽搐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翻白眼。弗朗西斯大惊，连忙喊道，“别！别激动！不然小帅蝙蝠要替你陪葬啦！” 同一时刻，安娜莫名一愣，闭上眼睛喃喃道，“多萝西……方才好像感觉到多萝西在叫我！” 开始恢复“共感”了？修尔静静看着她：又向伊琉迈进了一大步。多萝西那边也终于发现兽人的异常了。虽然一开始强行带安娜回永夜城也可以，但拖了那么久还是为了收回她的心。现在是时候启程了，雪枭……去解决掉吧！ 刚起了这个念头，深渊之地的某处突然暴起一阵暗红色光芒，浓重的吸血鬼气息迅速蔓延。 弗朗西斯扭头望向夜殿的所在地，“干得好！这下老子有眼福了！” 安娜睁开了眼眸，“居然做到了！”啊咧……我刚才说了“居然”？我居然说了“居然”？！ 修尔望了一眼为自己的言语纠结不已的安娜：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的效果很显着，带不带她回去结果都一样了。有结界在应该不会危及生命。是走是留，随她喜欢吧。带着询问的意味，修尔唤了一声，“安娜？” 安娜愧疚的看向他，“我、我……” “明白了。”如今再让安娜亲口说出“我要留在血炼狱”实在太残忍了，修尔适时截住了她的话。“这个空间戒指保留好，你在这里尝过的每一道菜里面都有用‘时间静止’保存了另一份，乖乖吃饭，”他轻柔的摸着她的发，笑得春暖花开，“回来后一定要让多萝西都嫉妒你！”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安娜的大脑有些没转过弯来。要让多萝西都嫉妒？嫉妒什么？多萝西最在意的是什么？毛！毛……？居然摸着我的头发说这种话！“你个遭天谴的小男人——混蛋！” 吃得好睡得好，再加上利洛的特效药，这段时间安娜身体确实养得不错。她跃上树梢，“好久没有试过了，玩玩看吧！”轻轻一跳，连续踩在树枝上前进，速度比走过去快多了。 路上碰到了悠哉悠哉的弗朗西斯，“安娜酱，答应本大爷的事可不准忘了哟！” “放心，安娜我言出必行！” “气色好多了呀！这几十天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吧。悠着点……你这破身体别一脚踩空了！那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 “喂！什么意思啊你！” “啊哈哈……修尔走了？” “嗯。” “诶……？他还真放心让你呆在这里！不怕你下次真完蛋了呀？” “他对自己的结界有信心。话说……你怎么像巴不得我死了一样？！” “有吗？诶嘿嘿……别瞪我，本大爷只是太想念伊琉公主妹妹了！”弗朗西斯怀抱着马刀轻轻松松跟在安娜身边跳跃，“你再转世他估计就要伤到胃出血了！我猜……这段时间他应该在想尽办法把你的本体弄回来吧？所以说，你死了伊琉公主妹妹就会回来了嘛！” “请把‘妹妹’两字去掉，谢谢！”安娜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出否认。 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地面开始大片出现野兽的干尸，弗朗西斯看了一眼安娜兴奋得灼灼发亮的眼眸，“那么开心干什么？” “嘻嘻……我在想这次的事件对夜来说也并非是祸。”安娜指指地上，“终于突破了，不是吗？”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刹，轻声道，“未必。”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看到了静立在空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夜殿。安娜笑着从树梢跃下，“恭喜！” 夜殿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喃喃道，“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三……” “什么？”安娜没有明白。 “我在这里夺取的生命——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三条！”压抑了那么久，夜殿近乎暴怒的看向她，“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安娜一吓，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抬起头，讷讷的问弗朗西斯，“我……做错什么了吗？” 隐物与伪物（30） 旁观者的弗朗西斯看了一眼至今还不明所以的安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谁都没有错。” 夜殿紧紧握住那双令他憎恨的杀害了上万条无辜生命的双手，压低声音道，“回血炼狱。” 本来因为夜殿实力大升而心情非常好的安娜被莫名其妙的一吼，几乎懵了。此刻惊吓过后火气也随之噌噌的窜了上来，“站住！给我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夜殿背对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里透出万分痛苦，“这是最后一次……无论什么原因，我再也不会做无谓的杀戮了！” “……就因为这个闹别扭？！”这回终于听明白他在痛苦什么了，安娜冷哼一声，“你被保护的太好了，都不知道死亡的恐惧了！傻子！你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 “那我情愿做一个傻子。”夜殿淡淡回答，“我的痛苦，你永远都不会懂。” “呵！”安娜的眼神沉了下来，唇角浮起幽暗的笑意，“那懂你的是谁？苏维殿下吗？！” “不要用那么轻挑的口气叫我兄长的名字！”夜殿闻言猛然回头，目光锐利，声调足足提高了八度。 杀气！仅一瞬间，两个人的杀气碰撞到一起，一触而散。 安娜冷冷盯着他酒红色的眼眸，手指条件反射的贴在了德古拉赠与她的一把刀刃上。用吸血鬼始祖德古拉的血肉铸就而成的刀杀吸血鬼，凭安娜绰绰有余。当时和苏殿死斗的时候就是怕万一在深渊之地的夜殿出事，她才没有动维持阵法的十息，也怕德古拉的力量对夜殿会有影响，所以没把这两把十息交给他随身携带。 安娜对包括夜殿、苏维、月殿在内的所有吸血鬼，都藏了一手。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离开刀刃，“回去吧。” 再一次，安娜在和夜殿的争执中无条件退让。如果是修尔或者弗朗西斯，将很明白这种反常的现象意味着什么。退让一回，便少一份爱，多一份冷淡与不屑。 ..................................................................................... 冥界·地狱 死神领主达纳特斯空洞的双目中突然闪烁起荧荧红光，“有趣！太有趣了！啊桀桀桀桀……” 达纳特斯的领地上，奉爱德霍滋之命前来拿下地狱的苏维与准备通过“地狱门”回归人界的修尔相遇了。 “可是苏维殿下……？”修尔礼貌的浅笑着询问了一声。这可是令他设置在紫色缎带上生命结界张开的人，也就是差点杀死安娜的人。 “正是。”苏殿微微眯起眼眸。虽然很淡，非常之淡，可能是一个多月前留下的味道，但他的的确确在这个曾远远见过一面的男人身上嗅到了夜殿的血的气味。这气味只可能是修尔替爱丽丝抹去脸上血迹时留下的，淡成这样也被苏维捕捉到了。 “在下修尔。正巧有事需要找苏维殿下。” “那可真是巧遇，我这方也想向您打听些事。近期正在寻找失踪一个多月的弟弟，敢问阁下可曾见过家弟？” “嗯……见过，也没见过。”修尔轻轻一笑，十足挑衅的言语。 苏维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啊。那么……” “呯”——火花四溅！西洋剑与两张塔罗牌狠狠撞击在一起，互为不善的两人在虚假的照面过后，同时选择先发制人。塔罗牌被击飞，绕了一个大圈子又稳稳折回修尔手中。 “夜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苏维的眼神，变了。 那因爱而癫狂的神情，是修尔所熟知的，“应该启程回血炼狱了吧。安心，他没有死成。” “没有死成？”苏维脸色大变，招招下杀手，皆是敌死我伤的狠招。 “不错，比你不成材的弟弟好多了。”在否定夜殿的同时修尔对苏维的实力表示肯定，“苏维殿下的话，在当今吸血鬼中可以排得上前五了吧？” “可惜！实力排名榜上并没有我的名字！” 修尔扬起唇角。本想从他口中套出吸血鬼的总体实力情况，没想到他脑子比意料中的更好用，不愧为逼得安娜险些丧命还有苦说不出的男人。这样的人才有出手斩杀的价值！ “领域！” 苏维抢先一步施展领域。一层暗红色的烟雾顿时在圆形结界里弥漫开。修尔停下动作，收起塔罗牌。“哦？罕见的控制系领域。记忆里德古拉一脉的纯血后裔基本都是有关灵魂的领域。苏维殿下的是控制灵魂的领域吗？” “没错。”修尔身后响起苏维阴沉的声音，“一重领域——灵魂催眠。挣扎也没有用，连大恶魔芙罗塞碧娜都曾被我的领域催眠，何况是你。” “还真是被小看了呢。”修尔渐渐消散温和的笑容，最终连眼神都溢出了寒气，“居然把我和芙罗塞碧娜那种货色相比！” “你……！” 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苏维重重摔倒在地上。一脚被踩住后脑，耳畔传来极度张扬而霸气的声音，“对付你连领域都不需要使用。但是，为了表达对你那份爱的敬意，我就破格用刀为你送葬吧！记住你的罪名——向我的女人、三界未来的后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