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身份
“你说过，要与我‘交朋友’的。”南黎轻声说，又去摸林凛的脸。 林凛一侧头，避过他，目光惊疑不定。 南黎还要说什么，此时秘境却突然震颤起来，天摇地动，一直笼罩在秘境上空的结界被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径，数人御剑飞入。 林凛心下一喜。 这样看，肖寒月果然清掉秘境淫毒，引九黎山众人来救了吗？ 南黎眉头倏然皱紧，“怎么会？” 林凛不再顾忌，长剑一荡，直刺南黎，“所以，人不能太傲慢。” 清风剑本为肖寒月佩剑，如今在林凛手上，却是听话服帖、如使臂指。林凛将十多年所学尽数使了出来，长剑游龙一般绕在南黎身侧，将他的退路全部锁死。南黎到底不是常人，很快反应过来，食指微屈，弹在林凛剑身上，林凛霎时感觉长剑一沉，几乎握不住。 “你要与我为敌？”南黎沉声问。 “你既要与修道门派宣战，那我们不早就是敌人了吗？”林凛说道，剑锋下压，卸掉南黎的力道，随即上挑，直刺南黎喉间。 剑锋在空中划过雪亮的弧度，恰如一泓秋水，看似静波无痕，实则寒凉彻骨。 南黎避无可避，只得后退，口中又说：“你与他们不一样，我不想伤你。” 他想与他亲亲密密，耳鬓厮磨，白头偕老。 林凛冷笑一声，持剑再攻。他是剑仙弟子，天赋卓绝，十多年埋身剑道，实力确实不俗。哪怕他修为不及南黎，一时间剑招也难寻破绽。 剑修本是修真之道中最霸道的一路，实力强时，常可越阶杀敌。 南黎见林凛不为所动，终于不再留手。 九黎山已派人来援，再耽搁下去，他怕要带不走林凛。南黎平平挥手，周身霎时黑雾涌动，那黑雾扭曲缠绕着，向林凛爬去。林凛立刻撤剑回防，然而黑雾却无孔不入，哪怕林凛将长剑舞得再细密，它也总能找到机会，寻隙钻入林凛的防御圈中，将他层层裹住。 林凛察觉动作被缚，立时一惊，周身真气涌动，试图荡开黑雾。 却不知为何，他的真气自身体内溢出，却竟并未排斥黑雾，反而融入其中，使那黑雾越发浓密，形成一片沉沉的阴云，渐渐凝结出实体。 南黎眉头一皱，“咦”了一声，惊讶地看向林凛。 很快地，林凛便发现这黑雾仿佛已被他的真气占领，在他指间顺从的流动，宛如他意识的化身，竟开始听从他的指令！ 林凛闪电般地抽回手，猛地后退一步。 “你……”南黎迟疑地问，“你是魔族？” 只有魔族，才会有此手段，这是种族天赋，旁人模仿不得。 “不！”林凛条件反射地否认，心下一片惊涛骇浪，“我是人！” 他是顾北辰在凡间捡来的孤儿，是人。 不可能是…… “你是魔族！”南黎看着那片黑云，肯定地说，脸上逐渐染上狂喜的神色，“你与我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 “不！”林凛厉声说，再次挥动长剑刺向南黎，与此同时，黑云仿佛得知林凛心意，霎时间烟消云散，丝毫痕迹没有留下。 “为什么不肯承认？”南黎闪避着，“我们才是同族，你该与我回去……” “去哪里？！”一道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极冰凉，如同碎冰相撞，带着沉沉的怒意。与声音相伴而来的，是一道圆如满月、冰冷锋利的剑光，撕裂虚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直袭向南黎。 “师尊！”林凛叫道。 顾北辰来了。 南黎急急后撤，却仍被剑风削到，胸前裂开一道血线，鲜血喷涌。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几步，惊惧地看一眼顾北辰，又看向林凛，咬牙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在黑雾中消散。 顾北辰没有去追，只紧张地上下打量林凛，“你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林凛弯弯唇角，道：“我很好，没有受伤。” 顾北辰松一口气，将他拥入怀中，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喃喃道：“还好，好好……” 林凛却暗自瞥一眼南黎消失的地方，心底沉甸甸的。 他……到底是谁？ 魔族南黎伪装衔月宗弟子白棋，潜入簪花会九黎秘境，施放淫毒，致使数人中毒，理智尽失，险些丧命。幸而缥缈宗弟子林凛与肖寒月机变应对，巧夺净水莲华，救众人于危难之间，立下大功。 肖寒月将秘境种种尽数告予各派掌门，只是隐去两人缠绵一事，只推说手上恰有净水莲华，幸未中毒。 衔月宗主脸色铁青，“这么说，白棋早已遭遇不测？” 肖寒月道：“应当如此，自入九黎山起，白棋便已是南黎伪装。” 衔月宗主豁然站起，双拳紧握，恨声道：“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白棋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之一，曾寄予厚望，却不想早糟魔族毒手。 顾北辰摩挲几下腰间辰光剑，冷声说：“南黎……”声音中杀气四溢。 魔族既已谋算正道，且意欲挑起战争，各宗派自不会坐以待毙，于是簪花会暂停，众人齐聚九玥峰，商讨共征魔道。 林凛一反常态的有些沉默。以他如今的功绩，正应立于人群中央，受众星捧月，意气风发。然而他却避在众人之外，神色淡淡，眼神落在梁柱一角，看着它雕刻精美的花纹，怔怔出神。 旁人偷眼看他，只觉他面容精致，一张面孔如同冰雕雪刻，俊美动人。他身形修长，一身黑衣，淡然无言，当真是宠辱不惊，气度非凡。 顾北辰与他多年相处，却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来，不免有些担心，然而眼下议事，他又实在不好走开，便示意一下侍立身后的方千皓。方千皓点点头，悄然退下，来到林凛身边，握一下他的手：“凛凛？” 林凛转头看他，弯起嘴角笑一笑：“师兄。” 方千皓温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凛沉默一瞬，摇摇头：“没什么，一点杂事而已。” 方千皓一愣，林凛从未瞒过他们什么事情。 他没有追问，只是握住林凛的手，说：“别担心，师尊和师兄都在呢。”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平和熨帖。 林凛回握住他的手，点一下头。 他其实并没有担心。 他知道，哪怕他真是魔族，师尊、师兄与寒月也不会离开他，更绝不会对他挥剑相向。他们爱他，与身份无关。 他只是有些茫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幸运的普通人。生于凡间，机缘巧合，有幸得遇剑仙，受其垂青，被带回九黎山，探访仙道。 却原来，他可能不是“人”。 林凛心下思绪起伏，面上却不露端倪，只是眼神稍显冷淡。 议事厅内熙攘许久，总算将诸事议定。甫一结束，顾北辰便站起身来，对肖掌门点一下头，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快步向林凛走去。 “哎，北辰！”衔月宗主在背后喊他一声，却并未得他理睬，只见他去到林凛身边，微微低头问了一句什么，林凛摇摇头，他便蹙一下眉，牵着林凛的手往外走。 想不到，顾北辰这样冷情的人，竟也会有这般与人亲近的时候。衔月宗主心中啧啧称奇，看样子，顾北辰确实很喜欢自己的小弟子。 他待要再看，却又见肖掌门那位甫立大功的独子匆匆穿过人群，向林凛走去，神情有些忐忑。 “凛凛……”肖寒月踟蹰地唤他一声。 林凛回身，见肖寒月眼巴巴地看着他，脸色不安。他一愣，随即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不由笑一笑，说：“别担心，我……明天来找你。” 肖寒月担心他会反悔，会再扔下他。 可林凛绝不会那样做，他既招惹了肖寒月，便会负责到底。 “好，”肖寒月连忙应道，“我等你。” “嗯。” 顾北辰看一眼肖寒月，眼神略有深思。肖寒月有些紧张，拘谨地笑笑，躬身对顾北辰行礼。 顾北辰倒未过分冷淡、不予理睬，他略一点头，而后转身带林凛离开。 方千皓对肖寒月笑了一下，随即跟在两人身后，走出议事厅。 回程罕见的有些沉默。 按说分离这些天，顾北辰与方千皓早该腻在林凛身上，与他偶偶低语、亲密缠绵。不过此时，两人都体贴的没有多话，只是安静地陪伴着他，给予他沉思的空间。 反倒是林凛见气氛有些沉郁，主动对他们说：“真没什么事情，回去便与你们说。” 顾北辰弯起眉眼，神色温柔，为林凛整理一下衣领，轻声道：“好。” 三人于是御剑，回到九华峰的小院中。方千皓收起剑，问林凛：“累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热水，先洗漱休息一下？” 林凛想一下，道：“不用麻烦了，去后院温泉吧，我们一起。” 他拥住顾北辰与方千皓，一同来到后院水汽升腾的温泉旁，先掐住顾北辰的下颚，低下头去说：“师尊亲一个，想死凛凛了。” 顾北辰一呆，眼中随即流露出欢喜的神色，他温柔地摸一下林凛的侧脸，仰头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