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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十五。辰时。 天光大亮,大雾散尽。 一柄长剑从天光乍开之处劈下。 来者着玄裳,振起烈烈风。 他金冠寒凉刺眼,我将手挡了一挡,看清他的面目。 他的脸和他的剑一样冷。 危险就在眼前,身前人不为所动。他是拼了命也要助我打通灵窍。 我却将仍在为我输送灵力的他一把推倒。 长剑就堪堪贯穿了我的心。 我笑了一笑,我这条小命难不成又没了? 承烨一脸震惊。上前搂住我,“阿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 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我转过头看那人。他双目通红,口涌鲜血,我冲他扯出一丝笑,“青青,你叫东极是么?我的小青龙,你不记得我了么?” 他抖着手要摸一摸我的脸,却被承烨一把掀开。 他嗓子有如枯死的树枝,“是,我是叫东极。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我伸手想碰碰他的脸,但是抬不动手,“东天光明,长生无极。果然是个好名字。” 他神色大恸。 我不忍再看。 承烨此时已经把我拽起,正聚精会神的给我灌送源源不断的灵力,以续我性命。 我抬头冲他道,“承烨,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吗,他还好么?趁我死前快带我去看看他吧。” 他突然冲我极凶狠的呵斥,“此时想他作什么!九重天上什么方法没有,我带你去。你这只兔子命是贱了点,死是死不了的。就算是死,本君也能从鬼门关给你拖回来!” 我没想到,他这人平日凶悍,说起话来也是另有一种别致的不中听。 他踩在云上,头也不回的将我带离了此处。 我看向地上,东极倒在地上,他有极重的内伤,还天天骗我,将我照顾的那般周到。 真是一条顶傻兮兮的小龙。 九重天上,很美。 经年长生的桃花委地,积起厚厚的一层。 被风一卷,化成曼妙女形,在我面前载歌载舞。 她绕过来,环在我身边,我就拍着手掌,亦步亦趋,与她打节拍。 正舞着开心,突然狂风一起,桃花又散回了原地。 我转头一看,果然,承烨神色不好。 我叹气,“这又刺激到您老人家哪条逆鳞了?你不如把一条一条禁令写出来,贴宫门口。我每天背三遍再出门如何?” 他冷哼一声。却又道,“与你无关,只是我自己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我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我最近有意无意总是想找他不痛快,“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冤家?对头?情敌?” 他冷了我一眼,看起来像是把噎我的话又吞了回去,只道,“真龙身毁离世,天地自有异相。那条……龙,他还没有死。” “我知道。” 他道,“你又知道?” 我拍着胸脯,“我师父的藏经阁,我少说读了一半。我什么不知道?!我博古通今!” 他在我多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极其难得的学会了我翻白眼的精髓。 然后,负手而去。 他虽然捅了我一剑,但是他又把我救回来了。 而且用尽了办法,又是南极找仙翁,月宫找仙娥。 北海水里寻祖师,方壶山上寻王公。 又喂了我一锅刚出炉的灵丹,叫我最近火气好生大。 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着实一言难尽。 我在他宫中,饱食三餐,终日无事。 可我什么都知道。 外界传的话很是难听,说什么东宫大皇子,房中储了个魅妖。凡界玩玩还不够,竟然宠的抱回了九重天,很是不成体统。 西宫三皇子更是令人头疼,在大婚之前闹了一出悔婚。行为狂悖,大为失德,丢尽了九重天的颜面。足足被言官礼官参了一百多道折子。 并以失德无信,枉顾纲常; 天降灾异,祸相频起为由,降下天雷鞭了三十余下,直到最近才禁足期满放了出来。 “你们天宫,本都就是神仙,怎么还要相信天象?”我一边吃果子一边同我的好友风信子聊天。 他道,“原先也是不信的,只是先……先前那位薨了之后……” “先太子?” 他战战兢兢的,“嘘,别提他的名字和称号,他在天宫是个比天还大的禁忌。” 我感慨,“天宫密辛甚多,凡人写了那么多话本子尚不及一二,可见现实远比想象力更有戏剧性啊,”我磕着瓜子又道,“你继续,后来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那位薨了以后,神界异相不断。起初大家还以为真神陨落的异兆,但是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不是东边天塌了半边,就是西边祖始神山倾颓,溟海倒灌十恶不赦之炼狱,就连海下镇着的凶灵恶煞也跑出了许多,着实忙坏了列位仙官。且听说,比传说中当年大神补天之时,更是忙上了十成十。” 我笑道,“你讲的绘声绘色,倒好像见过一般。” 他道,“我虽生的晚,但是这事天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自然口口相传至今。” 我哈哈大笑,“你继续。” 他道,“天宫帝位久置空悬总也不是事,两位皇子又竞相推辞,谁来坐这个位置着实是个难题。” “互相推辞?他两个竟然这般兄友弟恭起来?” 他皱眉,“你怎么总爱乱讲话。” 我缩了缩脖子,“继续继续!” 他叹气,“结果啊……”,他看了周遭一圈,趴在我耳边轻声道,“玉銮殿里那把宝座,开裂了。提一次,裂一次,如今十几道裂纹,摇摇欲坠。这是德不配位的征兆。再没哪一个敢提帝位的事了。好在两位殿下分理政事,倒是井然有序的很,不曾出过差池。” 我想了想,“这难道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石料开裂的原因么?” 他也学会了翻白眼,一副不想理我的神色。 我追着他道,“难道,这就是诸天神佛如今如此迷信的原因?天有灾异,就觉得霜华君干了大错事?!” 我一边扫地,一边稍稍道,“我觉着啊……” 我竖起来耳朵听。 他道,“天有异相,可异相也这么多年了,关键还是因为西海那位公主家,掌着十万天兵。如今被退了婚,没了脸面。不给点颜色出来,还如何在仙界立足!” 我长叹,“真是家门不幸,堂堂天潢贵胄被人拿捏成这样。真是丢人。” 他斜着眼睛瞅我,摇头道,“不然,我却觉得霜华殿下,实在是个痴情的神仙。这三十三界无情天,就算多有恩爱仙侣,又有多少能如他一般作为呢?听说……”,他顿了顿悄声道,“为的还是一个下界小妖。” 我茫然看向殿前茫茫云海,凛凛白虹。 叹了一口气,“妇人之仁,不堪大用。” 他一边扫地一边道,“你是在说我?还是说殿下?” 我看着他道,“都差不多,你在这里扫了多少年地了啊,当个仙人扫一辈子地,也是没出息。” 他耸耸肩膀,表示并不介意,还哼着调唱道,“ ,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我啊,当这扫花仙人,甚好!” 他一把将我的果子盘收走,挑着眉毛道,“想吃果子,找大殿下要去。” 我不禁翻白眼,果然小肚鸡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