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下）
得到了魔人的动向，修格急匆匆地就走了，他跟翡涅纳约好在日落之前帮他打开风之穹顶，让他届时在王宫外等候。 意外的是他们从修格那得到了些钱作为报酬，若以王族的任务酬劳来看不算多，但那是他们说好的条件以外的奖励，虽然翡涅纳觉得他是看自己伤得太重，可怜自己的。 盔甲坏了，但接下来没什么麻烦的战斗，不需要重甲，不缺随身的物品和材料，剑也很结实，考虑到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这钱瞬间就被他挥霍一空了。 回到旅店时已过了下午日光最烈的时间段，金橙色的阳光穿窗而入，旅店的房间不比王宫，只有中间一圈是亮的，两侧的床上一片漆黑。 翡涅纳一手拎着个小酒桶，一手提着个炖锅，用腿踹开了门。 “起床了！” 为什么他非得踹门不可，是因为跟他同行的塔兰缇亚两手也没闲着。他手腕上挎了个篮子，剩下一只手上托着堆叠得高高的大铁盘，怀中还抱了些瓶瓶罐罐。 希尔被吵醒，正要发火，忽然发现手边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伸手燃起一团火焰飞向桌上的蜡烛。“嚯”的一声，房间里亮了起来，他皱眉看着翡涅纳跟塔兰缇亚两人兴冲冲地把手上的东西一一铺在地上。 手边的毛团动了一下，艾尔妲西亚揉着眼睛从床上撑起身体。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入眠的时间很短，不过是几天来头一次安稳的休眠，她觉得自己睡得浑身发软，舒适至极。 身体仍没什么力气，不知紧张之后的放松唤醒了她的饥饿，还是胃部对那香味产生的反应，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之后循着那味道扭头，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巨大的炖锅里香气四溢，奶白的汤水中肉糜夹着大块的块茎和切开的苹果，煮熟的卷心菜和洋葱浮在面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旁边的数个盘子里是还流着汁儿的奶油烤鱼、撒满了孜然的黄油煎羊排、鱿鱼和火腿卷在煎饼里、新鲜出炉的裹着松仁和肉松的白面包…… 最夸张的是中间那个大盘子里的烤乳猪，艾尔妲西亚第一次见到整个的烤乳猪，它还保持着原本的形状，皮被烤得酥脆油亮，轻轻一撕就露出了里面的嫩猪肉，烤化的脂肪和香料融进肉汁，在空气中散发出令人垂涎的味道，那画面让她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 翡涅纳一边倒酒一边抱怨：“敢信吗？这竟然是玛吉亚里最大的酒桶了，真想让他们看看隔壁的利甘。” “废话。” 魔法师也好，学者也好，最忌讳的就是酗酒，这智慧之国少有烈酒，多是一些适合小酌的蜜酒和果酒之类的。 希尔不喝酒，他讨厌酒精的味道，也讨厌被酒精控制的感觉，但他还是能闻出翡涅纳那桶里是葡萄酒。酒香中还散发着果实的芳香，应该是新酿。 没有人会拒绝美食，就算被吵醒了不爽也不会跟美食过不去，希尔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地上抓了片羊排。 外层稍微冷了些，里面的肉还是烫的，一撕开就冒出了白雾，希尔的嘴巴被烫得缩了一下，但入口没多久，他脸上的阴云就无声无息散去了。 不管是味道还是火候都正好，腰排外酥里嫩，后腿肥而不腻，他的舌头告诉他这是上好的羊肉，这一年来、可以说自从离开了法兰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就算他不怎么迷恋美食，仍然得到了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悦感。 艾尔妲西亚表情木然，好像没有人打算跟她说明这是什么状况，她的情绪一时无法转变过来，直到翡涅纳说：“希尔，你去给艾尔妲洗个澡。” “凭什么我要用我的手干这种事。”希尔立马驳回。 “有什么办法，她浑身是血，自己又动不了。” “你自己去。” “我又不是女人。” 希尔冷笑，“我可以帮你变成女人。” “你该不会怕你兴奋起来吧？没关系，反正你现在没东西可以硬啊！” “马上你也要没有了。” 预见到他们两一吵起来就会演变到肢体冲突，而且没完没了，“我自己去吧？”艾尔妲西亚主动说。 闻言，那两人停止了争吵望向她，她小心翼翼地把脚踩到地上，刚站稳身体，希尔不耐烦地吭了声，扔下手中的食物，一只手拦腰把她挟起带进了隔间。 翡涅纳不愿意给她洗澡很正常，是为了避讳她的身体。塔兰缇亚不用说，是因为爱干净。但希尔不愿意给她洗澡的原因，则单纯只是不想而已。 虽说他并没见过几次女性的裸体——那几次正是艾尔妲西亚，但对男性来说的那些隐秘部位，他早在这一年里在自己身上看了无数遍。女性的身体于他而言已不是“未知”，就算看见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对，没什么好稀奇的。 他像摆弄人偶一样，两下把她的衣服脱了，扔进放满热水的水桶里，从头到脚全都打湿，再用蘸了水的毛巾擦拭她的身体。 “……” 她的身体明显比最初被他们救出来时变化了许多，首先是肉眼可见的丰满。几个月前还是个骨瘦嶙峋的火柴杆，这才没多长时间就长出了肉来，这一定是塔兰缇亚的功劳。 皮肤像花瓣一样吹弹可破，白皙中泛着浅浅的粉红，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馨香。 那些碍眼的伤口跟疤痕也不见了，这个希尔倒不奇怪，毕竟给她用的那种药可是圣品。 不过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她的脸……不，脸明明没有变化。 ……可是，她嘴唇的颜色以前有这么红吗？ 艾尔妲西亚困惑地看着希尔，他突然就盯着自己发起了呆来。她把头往左边扭了扭，希尔不动，她又把头往右边扭了扭，希尔还是不动。 她把脑袋往上顶了顶，用湿淋淋的头发碰了下希尔的鼻子，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希尔？” “嗯。” “想我了吗？……呜哇！” 下一秒，她感觉到脚上一股拉力，腿被往上一提，身体翻转，整个脑袋沉入了水里。 希尔冷哼了一声，“蠢话。” 换上了翡涅纳之前给她买的那身衣服，用魔法弄干了她的头发，希尔用同样的姿势、像挟着物品一样，把她提了出去。 “艾尔妲西亚，这是我跟队长找遍了玛吉亚买到的，尝尝看。” 坐到床上，塔兰缇亚凑了过来。他脸上神采飞扬，狭长的眼微眯，亮晶晶的金眸好似写满了兴奋和期待，在塔兰缇亚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就跟在希尔脸上出现笑容一样稀有，艾尔妲西亚好奇地接过他递来的罐头，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罐头里面装满了红澄澄的果子，艾尔妲西亚拿出来一颗才发现是草莓，但与一般草莓不同的是，那上面裹着一层好似发着光的透明薄膜，像糖一样，有些黏糊糊的。 “是蜂蜜。”他笑着说。 把水跟蜂蜜跟砂糖混合在锅中熬煮，控制火候熬到蜂蜜跟水完全混合，汤汁能够产生结晶的时候，再把它们淋在新收的草莓上，等到外壳冷却凝固便大功告成。 听说这是玛吉亚的特产，因为得用新鲜草莓和蜂蜜制作，而且保存时间非常短，导致价格昂贵。塔兰缇亚喜欢人类的美食，其中最喜欢的是甜食，早就听闻这种草莓的味道甘若蜜汁，正好这次有闲钱，便让队长买来一饱口福。 据说吃一颗就能感受到周身蝴蝶蹁跹飞舞、像沐浴在令玛吉亚所有花苞一同绽放的春风中的甘甜。 但不知为何，在艾尔妲西亚正要把它送进嘴中的时候，抬头对上了翡涅纳的脸。他的神情微妙，有些惊恐、有些不适、有些滑稽，总之脸色不太好。 她想着他的伤还没有好吗？随后感觉到一股津甜在舌头上化开，不像普通的甜味，那是十分具有侵蚀性的味道，她的味蕾接收到强烈的刺激，舌头上迅速分泌出了唾液。 接着她除了甜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 她把头埋了下去，脸皱成了一团，蜂蜜在嘴中化成了糖水，那一瞬间她觉得鼻子中涌起一腔热流，连忙仰起了头，好一会儿之后，狠下心把口中那块草莓嚼碎吞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她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从一个平行空间跳跃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怎么样？”塔兰缇亚不掩期待地问道。 他把脸朝艾尔妲西亚贴近了过来，她不由得往后一缩，碰到了希尔的肩膀。对着那个精灵期望的眼睛，她根本不可能说出打击的话，只好昧着良心说：“…………唔，很……很好吃……”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塔兰缇亚喜上眉梢，正要开口，翡涅纳却抢先说道：“艾尔妲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他会让你把那一瓶吃完的！” “……………………诶、诶？！”她惊吓地叫道。 在她出来之前翡涅纳就尝过了，那是令人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味道，若说那是风，也一定是将花朵跟蝴蝶、以及一切可见之物一起卷起破坏的龙卷风。 那简直算得上味觉冲击，在吃过它之后嘴里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别的味道了，他不相信除了塔兰缇亚还会有别人喜欢它。 于是艾尔妲西亚诺诺地说：“……我觉得太甜了……” 边上一边吃馅饼一边幸灾乐祸的希尔哼地笑了一声，“我尝一下。” 他抓过她的手，伸出舌头在她还残余着蜂蜜的手指上舔了一下，立马变脸撇过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啊哈哈哈哈哈哈，希尔这白痴！”这下轮到翡涅纳幸灾乐祸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希尔出糗都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他拍着腿大笑不已，希尔脸上满满的厌恶，水也冲不淡嘴中的齁甜，“要打架吗——呸。” “艾尔妲你快把他压住，我来往他嘴里塞草莓。” “啊……呃……不……好吧……” 希尔的脸很可怕，队长的提议很有趣，衡量了一下这个有趣度跟希尔的可怕度，艾尔妲西亚犹豫了一秒，朝希尔身上扑了过去。 “艾尔妲西亚……你这混蛋——！” 然而他愤怒的叫声无法阻拦两个队友的恶趣味，塔兰缇亚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我觉得很好吃啊”，从打闹的三人旁边离开，享受一个人大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