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月光与蚊子血

    “小毅，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我其实……喜欢男孩子……”

    “我喜欢云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陈毅看着楚然难得羞涩的模样，扯了扯唇，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会突然说这个……”陈毅转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要把整个杯子给捏碎。

    坐在对面的楚然低着头，白皙的脸颊上有两团明显的红晕，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高脚玻璃杯，抿唇一笑的模样，是平日里从来没有过的纯情。

    “我感觉云浅他……对我也是有好感的，我想努力试试。”

    陈毅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然而他还是勉强笑了笑，装做满不在乎的模样，冲楚然举了举杯子，鼓励道：“那你加油。”

    “那么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减少联系吧。”

    “嗯？”陈毅面露不解，向楚然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要追男人，不至于连兄弟也不要了吧。”

    “当然不是这样，”楚然解释道，表情十分的正经认真。

    “但是，很多人都说你喜欢我……我现在不想让云浅误会。等我跟云浅在一起了，我会好好跟云浅解释的，到时候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相处，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楚然目露恳求，那一对狭长多情的桃花眼里似乎有万千种情绪，无端的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旖旎。

    陈毅却感觉自己被人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心脏更是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样疼。

    “很多人说？误会？呵呵。”陈毅唇角溢出一丝冷笑，他看着眼前楚然俊逸的样貌，像是看什么在照妖镜下显形的妖怪。

    “你害怕云浅误会，你居然说这是误会……”陈毅沉下脸，他的五官硬挺，眼角眉梢带着一股锋利，不笑的时候便显得冷峻刺人。此刻唇角微勾，笑得讥讽，眼底像烧起了两团烈火的模样，饶是一向被他顺着的楚然，也感到了几分胆颤。

    “我不过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又不过分，这么生气干嘛。”

    “砰！”玻璃杯被重重的砸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飞溅到桌子上。

    “我以前只听人家说过绿茶婊，没想到还能看到你这样的绿茶屌！你想追云浅就去追，我不会和你联系，就当没我这个朋友，我也没你这么个兄弟。”

    陈毅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酒液滑入喉咙，不知道怎么的，苦得舌根都发麻了。

    “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被摔得四分五裂，只剩满地锋利的残渣。

    陈毅拿起挂着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要往外走。

    楚然追出来，抓住他的手，浅咖啡色的眼眸里温柔又担忧。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如果是因为我重色轻友惹你生气的话，我跟你道歉，我们再也不提这事情了好不好？”

    紧张的模样，温柔的神情，好像陈毅对他有多重要，是他多特殊的人。

    往日只要他这样一哄，陈毅就会被安抚下来，成为主人怀里温顺的大猫，然而今天这一招不管用了，陈毅只感觉到了羞辱，为楚然这么多年的愚弄。

    他挣来他的手，恶狠狠的撂下一句。

    “滚！”

    清吧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温暖又柔和，连播放的音乐都是缓慢又富有情调的大提琴曲。

    当然，陈毅并不懂得欣赏，他只是一杯杯的灌酒。

    年轻温雅的调酒师跟他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还有心情调笑两句。

    “又怎么了，楚然又交了新女友了。”

    陈毅皱了皱眉，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说道：“别提他了，老子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就是个傻逼，让人耍着玩儿！”

    调酒师察觉到了陈毅话语里带出来的厌恶，倒是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顺手将陈毅的酒杯满上。

    “哦，怎么回事？”

    陈毅是酒吧里的常客了，也是因为这样，才跟调酒师认识。

    从十八岁以后，每次楚然换了新女友，陈毅都会上这里喝上几杯，调酒师每次劝他放弃，或者勇敢去追求一把，陈毅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我也想，但没有办法啊，他喜欢女孩子的，没有办法啊……”

    调酒师还是头一回见到陈毅这样愤怒，甚至出要放弃的意思。

    陈毅却没有心情跟他多说，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他的肤色偏白，眉毛浓密而黑，弧度锋利，眼窝深邃，有种混血的感觉，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理着平头，左耳打了两个耳洞，带着银制的圆环耳钉。

    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可以明显的看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线条，还隐隐有一小截刺青露了出来。衬衫的扣子被他嫌热解了两颗，露出弯弯深陷的锁骨，以及刺在冷白的肌理上，那繁复的青色花纹。

    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小帅哥，而陈毅也确实脾气暴躁。

    陈毅一家不是天生的有钱人，他爹是个暴发户，赶上村里拆迁，拿了一笔不少的钱财又进城去搞房地产，也是赶上时运，又有几分生意头脑，最后竟然真的发家了。

    也因此陈毅家虽然有钱，在那些老牌的自诩有底蕴的有钱人眼里，陈毅他们一家就是暴发户。

    而陈毅在他爹发家之前，也就是个在乡下生活的野小子，一开始进城看什么都新奇，却也格格不入。

    他来了没几天，新鲜感一过去，就开始想念乡下的生活，想念村里的地，他抓的那些鸟和鱼，还有一起打泥巴仗的小伙伴。

    他爹笑话他不懂享受，不会过有钱人的日子，他也无所谓，他觉得那些有钱人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小孩子也跟他玩不到一块去。

    那些人看不上他，眼底的鄙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陈毅是个小孩子，却不是个傻子，

    所以他讨厌城里，讨厌那些有钱人。

    一直到有天，他爹带他去参加某个小公子的生日会。

    那个小公子就是楚然，那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西装，头发软软卷卷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像个小王子。

    陈毅不懂得使用那些西餐餐具，看到桌子上摆的牛排，直接用叉子叉起来吃，粗鲁的模样引来其他小孩子的议论纷纷，他们窃窃私语，时不时的捂嘴偷笑，看陈毅像在看动物园里杂耍的猴子。

    陈毅脸都红了，他感到愤怒又羞愧，在村子里他是所有小孩子的老大，是打架的第一名。可在城里，这些人披上好看的外衣，就能肆意嘲笑他了，如果陈毅想跟他们打一架，还会被说没有教养，不愧是暴发户的孩子。

    “你这样吃很方便，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陈毅转过头，看到那个发扮得像个小王子的寿星，学着他的模样，用叉子叉着牛排肉咬。那些原本嘲笑他的小孩子，也停下了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些人还开始学起了陈毅的做法，惊叹道：“好像是很方便啊。”

    陈毅看着楚然，小王子对他眨了眨眼，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个人真是好看，还很善良。

    从此楚然成了陈毅进城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陈毅对楚然的感情不再单纯，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好友。

    陈毅也曾试探性的向楚然表达过感情。

    “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如果我是个同性恋，并且喜欢你呢？”

    楚然表现出吃惊的模样，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会很苦恼啊，我不喜欢男孩子，被男孩子喜欢的话……想想就不自在……而且小毅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幸亏这不是真的，对吗？”

    陈毅能怎么着？最后只能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对啊对啊，都是逗你玩儿的。”

    也是在那之后，楚然开始交起了女朋友，陈毅不知道楚然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也不敢去问，尽管满腹心酸，却只能像个好兄弟一样跟他调笑。

    陈毅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叛逆期的时候敢扯着嗓子跟他老子对吼，两人乒乒乓乓的比赛砸东西，满屋子的佣人都心惊胆战。念书的时候更是一方校霸，一人单挑七八个从来没怕过，什么桌腿铁棍子都挨过，唯独在对楚然的感情上面，怂成了一条狗。

    陈毅对楚然尽心尽力，一度像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楚然说要创业，但家里不支持，是他给他砸的钱，为此不知道被他老子抽断了多少根鸡毛掸子。也是他跑上跑下的陪着楚然找关系，拉客户，尽心尽力的模样像那公司是他自个儿开的。

    他以为楚然是直男，所以就一直没挑明，但他这样出钱又出力，老婆本都差点给出去的样子，他不信楚然心里半点感觉都没有。

    楚然要一直是直男也就算了，今天却跟他说，他就是个弯的，之前都是在骗陈毅的，他不光弯，他还有个藏在心里头多年的白月光。这让陈毅怎么接受得了，没当场打破他的头，就已经是陈毅看在爱过这么多年的份上了。

    还特么跟他扯兄弟，之前装着直男，任由陈毅掏心掏肺的对他好，然后全盘接受，现在跟他说是弯的，但我们是兄弟啊。

    忽悠大傻子呢？

    可去特么的兄弟吧，呸！

    陈毅越喝越多，酒精上头眼角跟脸庞晕染开一片红，看着既野性又性感。

    已经有几个旁观的蠢蠢欲动，准备无视这个帅哥凶悍的冷脸，去碰碰运气。

    却被一个人先抢了先，那人端了一杯酒，自然的在陈毅身旁坐下。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病态，像天生缺少色素一般，连发色都比常人要浅，是柔软的浅棕色，双眼皮深陷，眼睛大，眼尾略微狭长上勾，睫毛浓密而翘，瞳仁是琥珀色，呈现出微微透明的玻璃质感，在灯光下泛着一层细碎的微光。

    “毅哥是不开心吗？”他关切的问道，声音轻柔，像雨点拍打着荷叶。

    白皙的手指蜷曲着握住酒杯，突出的骨节仿佛也是半透明的，呈现出玉一般易碎的质感。

    陈毅醉醺醺的抬头，正好看到让他不开心的罪魁祸首之一的脸。

    江云浅，老牌世家江家的小少爷，小时候体弱多病，一直到这两年才好了起来，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苍白脆弱的感觉。

    眉毛像是水墨淡淡的描过，五官清秀隽雅，唇色偏淡，只着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浅粉，连微微蹙眉的样子，都带着令人心疼的浅浅忧郁。

    “你……你喜欢楚然吗？”

    “什么？”江云浅看起来很惊讶，否认道：“怎么可能。”

    陈毅笑了两声，摆摆手，大着舌头说道：“那……那就跟你……没……没关系。”

    陈毅虽然喜欢楚然，却也是讲道理的，何况江云浅跟他也算是朋友，他万万没有因为楚然迁怒江云浅的道理。

    只是他就是因为这人今晚彻底失恋的，此时也着实不想搭理江云浅，只在他担忧的目光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他这是怎么了？”江云浅担忧的询问调酒师。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调酒师耸耸肩，“他好像准备彻底放下楚然了。”

    江云浅愣了一下，低垂下眼，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欢喜的笑。

    调酒师叹了一口气，陈毅每次在楚然那儿失意都会来这里喝酒，可他没注意到的是，每次他过来，江云浅都会在。

    有时候会过来跟楚然喝两杯聊聊天，有时候只坐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楚然或许是假的瞎真的渣，故意吊着陈毅，但陈毅就是真的瞎。

    江云浅眼底的情意是内敛而含蓄的，但从没有刻意隐藏，无奈都抛给瞎子看了。

    “砰——”陈毅喝得烂醉，脑袋一歪直接靠在吧台上。

    调酒师叹了口气，看着江云浅担忧的模样，干脆做个好人。

    以前都是他把喝醉的陈毅送回家的，今天他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江云浅。

    “今晚你送他回去吧。”

    调酒师拍了拍江云浅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云浅低头，耳朵悄悄爬上一抹红，在苍白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他接过陈毅的身体，让陈毅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像是无意的抚过陈毅锻炼得结实的胸膛。

    陈毅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温热的，带着酒意。

    扑通扑通扑通。

    江云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像是要冲破胸膛。他舔舔唇，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诡异的流光。

    低下头，唇角看似不经意的擦过陈毅的脸颊，环着陈毅腰身的手，激动的微微颤抖着。

    “毅哥，我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