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妇人的故事

    ?　　温九柏把药包递给最左边的女生，说道，“你看你又瘦又白，精神也不怎么好，恐怕平时也经常腹泻吧？脾胃虚弱自然会月经不调，记得每天晚上煎药喝。除此之外，也要记得饮食规律，作息规律，不要吃刺激性食物。可以多喝一些薏米粥，会对你很有好处的。”

    那小姑娘赶忙接过药来，一个劲的道谢，眼睛里还闪过某些崇拜之情。

    “苍术9克，陈皮4.5克，枳壳9克，鸡内金6克，谷芽9克，麦芽9克。”温九柏把药包递给第二个女生，“你的问题是脾胃运化不良，别总呆在家里不出门，多运动锻炼。多吃绿色蔬菜，少碰烟酒。”

    “谢、谢谢温先生！”

    “桃仁15克、红花和当归各10克、川芎7克、赤芍和甘草各5克。”温九柏把最后一包药递给最后的女生，“面色暗淡，唇色发紫，多半是体内有淤血没有化净。经期多喝热水，有条件的话乌鸡汤也很不错。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每晚用艾草放在热水里泡泡脚，应该会有所缓和。”

    三个女孩交了药材钱，又向温九柏不住道谢。我一直目送女孩们离开，下巴始终处于一种合不上的状态。

    “同一种病症，居然有这么多种不同的药方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温九柏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体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每个人所得的病都是不一样的。所谓对症下药，就是要根据每个人身体的不同，选出有针对性的药材来治疗。”

    看来，温先生的这个“先生”真的不是徒有虚名的。我砸了咂舌，心里对这个人的印象稍微不那么糟糕了点。

    就这样，我帮着温先生抓了一个下午的药。没想到来这里看病抓药的人还真的不少，我一直忙到黄昏才逐渐没有客人了。

    而温九柏像是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此时正躺在本应该是会客用的长椅上闭目养神。我则是坐在柜台后面托着下巴，望向院子里的槐树。夕阳洒下余晖，染红了天际，那颜色明明是那样的红，却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

    就在我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请问……温先生在吗？”

    我立刻清醒过来，看向门外。门外站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正向门里张望着。

    “在的。”我立刻站了起来，询问道，“您是来抓药的吧？进来就好。”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走进屋里。一旁的温九柏睁开了眼睛，看向这位老妇人。

    “您身体哪里不适吗？”我热情的问道。忙了大半天，我多少也懂得关心一下客人了。

    “不，我不是来看病的。”没想到老妇人却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有说不出的哀愁，“药已经治不好了……”

    我和温九柏对视了一眼，后者看向老妇人。

    “你，有什么忧愁吗？”温九柏开口问道。

    “是的，我……听说这里可以为人排忧解难，所以就抱着一丝希望想来试试看。”

    我从柜台前走出来，给老妇人搬了把椅子。老妇人连忙道谢，坐了下来。

    之前温九柏就跟我说过，这家店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得来的。除了心有所愿之外，还要与这栋宅子有“缘”。但这个缘到底是什么，温九柏就不肯告诉我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就算说了你也明白不了”。

    不过这也就是说，这名老妇人也和当时的我一样，是与这里有“缘”的人吧？

    老妇人的气色不太好，面色发黄，仔细一看的话，还能看到眼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会觉得她是来看病抓药的。她有些局促，一双手放在膝盖上互相抚摸着，似乎是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我……想求您帮我寻找一位神明。”

    神明？我惊讶的看向温九柏，发现他也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眼神里写满了兴趣。

    “哦？”温九柏看向老妇人，“那是一位怎样的神明呢？”

    “这个……我已经记不清了。”老妇人摇了摇头，遗憾的说道，“那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就这样，老妇人开始了她的讲述。

    “这件事说来很荒谬。很多很多年前，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这里还不是个城市，没有楼房，只有环水而建的小村子。我就出生在河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我小时候很调皮，大人们都给我起外号叫‘毛丫头’。别的女孩不敢去的地方我都敢去，什么上山捉蛇、下水捞鱼，我都不在话下。当时我们村后面走不多远就是一座山林，大人们经常嘱咐我们不要跑到里面玩，山上很危险。但我就是不听话，经常避开大人的耳目，跑到山上去打野鸡，采蘑菇。但是有一天，我追着一只野鸡一直跑到了很深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脚下一空，就掉下了悬崖。”

    “那座悬崖很高，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毫发无伤的躺在悬崖底下，身边坐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在拿溪涧中的泉水擦拭我的脸颊。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他救下了坠崖的我吧，但当时我却连句谢谢也没有说。那一天，他把我送到了山脚下，摸着我的头让我早点回家。我舍不得离开他，于是问他，‘我还能再来找你玩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偷偷的背着父母跑到了山上，果然每一次都遇到了那个哥哥。我跟他一起在山里玩，他会给我表演各种有趣的小技法。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会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里面，他沉吟了一会，对我说，他其实是这座山的守护神，几百上千年来都一直呆在这座山里守护山上的生灵。我非常惊奇，追着他问了好多问题，他也一一回答了我。他说自己能够让树木常青，能够让溪水长流，能够让人长命百岁，还能让将死之人恢复元气。”

    ?　　“那一天我们聊得非常开心，但没过多久，太阳就下山了，我不得不赶快回家。没想到，就是这天，我下山的时候跟我娘撞了个正着。她看到我从山上下来，对我大发雷霆，把我在家里关了好几天，并且勒令我再也不许去后山玩了。渐渐的，我就把那个哥哥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再也没有去后山找过他，就这么一直到今天，我都快想不起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的一场梦了。”

    “那……您为什么现在又想要找到那个人了呢？”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是因为我的女儿。”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一个女儿，今天三十三了，是当老师的。因为工作太忙，一直都没有结婚，连对象都没有谈过。今年五月份的时候，突然就在讲台上倒下了。去医院一查，是癌症晚期。”

    “怎么会……”我喃喃道。

    老妇人轻轻点了点头，“现在她已经做化疗做得头发掉光了。她爸爸走得早，医药费就不用说了，要是她也离我而去……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跑了很多家医院，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无济于事。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所以你才想要找到小时候遇到过的神明，想让他恢复你女儿的健康吗？”我问道。

    老妇人点了点头。

    “你要找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一直没发言的温九柏突然开口问道，“名字，长相，年龄？”

    “这个……”老妇人为难起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长相也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他很好看。至于年龄，当时看来大概有20岁左右的样子，可现在他到底有没有变化我也不知道了。对了对了，好像那时候他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还是灰色的来着……”

    我看了一眼温九柏，后者皱起了眉头。的确，只有这么点信息……怎么可能找得到，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我把这个带来了。”老妇人忽然在随身的手包里一通翻找，从里面捧出了一块小巧的雨花石。那块卵石颜色鲜艳，花纹也非常好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当年那位神仙大人送给我的，我一直留到现在。这恐怕是能证明他存在的唯一的物件了。”

    “就算你这么说，这也只是一块普通的雨花石啊。”温九柏看了那块石头一眼，说道，“并不能证明什么。”

    这时，那位老妇人突然站了起来，向我们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求求您了！虽然我也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礼，但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报酬怎样都好，再贵我也会想办法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那位大人才行，我真的很想救我女儿啊。”

    老妇人的表情十分悲伤，眼眶湿润。但温九柏却并没有为之所动，仅仅是点了点头。

    “您的请求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尽力为您寻找的。”

    老妇人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脸，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将那张纸塞进了包着雨花石的小包，递了过来。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还有这枚信物，就先放在先生您这里了。”

    温九柏点了点头，“如果发现什么，一定会联系您的。”

    留下这个充满谜的故事以后，老妇人便踏着夕阳的余晖离开了老宅。

    温九柏伸了个懒腰，对我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回去？”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这里可没有给你睡觉的地方。再说你们寝室是会查人数的吧？”温九柏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是这个问题吧？那老妇人的事情怎么办？”

    温九柏耸了耸肩，“一个几十年前遇到的人，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只有一块随处可见的雨花石。这种委，托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吧。只能随缘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一阵怒火起。“你还没调查就已经放弃了吗？”

    “不然呢？”

    “你也听到老人说的话了吧！这是关乎到她女儿性命的大事啊，如果说她多年前遇到的那名男子真的是山神呢？如果山神真的能救她女儿的性命呢？她都那么信任你了！”

    “她并不是信任我。”温九柏冷冷的打断了我的话，“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而我只不过是她绝望之下做出的无奈选择。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每所医院都有因为癌症晚期而死亡的尸体被推出来，你怎么不让我去拯救这些人呢？人有生老病死，天注定的事情却妄想扭转，人类也太自大了些。”

    “你！”我的脾气已经完全被这一番话给激了起来，“是啊！人类就是这么自大的生物，因为人类心里有感情，有对家人朋友的爱，不像你这样铁石心肠，你果然就不是人！”

    我把话说得这么重，温九柏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就算你这么说。”温九柏从长椅上坐了起来，抱起双臂看着我，“换成你去找，你要怎么找这样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我被将了一军，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回敬道，“就算我现在不知道，我也会努力去找的，而不是像你一样一开始就放弃。”

    “你就是这种倔强的性子。”温九柏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也好，那块石头和字条，你拿着吧。谁也说不准你就会比我先想到更好的方法呢。”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的从桌上拿起被老妇人包好的小布包。

    温九柏点了点头，向我伸出了五个手指，“万一这次你真的办好了，报酬我分你五成。”

    我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就这样，我捧着这个小小的布包回到了学校。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我这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连忙跑了趟食堂，把肚子填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