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日

    最近傅家那位神秘的二公子过生日，傅家一反常态，很是兴师动众了一番。A城所有家里有适龄女孩的权贵都收到了请帖，明眼人看得出来，这是打着生日宴的名义相亲呢。

    但傅家这位二公子着实低调，既不像他大哥傅云苍一样早早便走入仕途，借着前人铺就的道路平步青云，又不像他堂姐傅云茹那样一毕业就进了家族企业，如今也算是独掌一方，甚至都不如他爹那些私生子那么张扬跋扈，一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除了偶尔开办的画展，完全听不见他的消息，让人感慨家大业大的傅家居然还有这么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

    傅云慕今年都快二十八了，傅家这个续弦的杨夫人就他一个儿子，眼瞅着傅成瀚的那些私生子们都快登堂入室了，估计也是急了，借着生日的由头给儿子找联姻对象开路呢。

    生日当天傅家老宅张灯结彩，大厅里珍馐美味虚置一旁，觥筹交错间映出一片珠围翠绕，衣冠楚楚的人们脸上是面具一样的完美的笑容，是傅云慕自小就十分熟悉的景象。

    高台上举着酒杯哈哈大笑的男人他可以称之为父亲。傅云慕又看了几眼，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个所谓的父亲了，男人的面容在傅云慕脑海里很模糊，还是看见管家叫他，傅云慕才知道那是他父亲。

    身边衣着华贵、满面笑容的女人是他母亲，她正领着他去他父亲那里。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哪怕打了再多的美容针，岁月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尽管早就各过各的了，他们在外人面前还是如胶似漆的样子，堪称一对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妇。

    傅云慕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假得让人恶心。

    傅云慕是今天的主角，一席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姿修长又挺拔，在人群中尤其耀眼。明明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眼睛里却带了一丝矛盾的天真，不自觉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看得出杨黎很以这个儿子为傲，看着他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的自豪，在众人的夸赞下一贯不到眼底的笑容里也带了几分真诚。

    傅云慕在几个姑娘间来回转了一圈，嘴角的微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间，躲到角落里松一口气。

    “云慕，好久不见，”傅云茹端着酒杯碰了一下他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没有喝下去，笑着说，“怎么在躲在这里？我看见你妈到处找你呢。”

    傅云茹看着更丰腴了一些，不复先前雷厉风行的样子，带了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和。

    傅云慕小时候父母经常早出晚归，留他和傅云苍两个人在老宅。虽然嘴上不说，小孩子还是很敏感的，他知道哥哥并不喜欢他，也不去故意讨嫌，就自己缩在屋子里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傅云茹见他可怜，每次来了都要陪他玩一会儿，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他也时常盼着傅云茹来。后来二人慢慢长大了，傅云茹进了公司，他上中学之后就搬出去住了，两人才渐渐淡了。

    虽然淡了，傅云慕还是很关心傅云茹的近况，知道她最近怀孕了，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堂姐，恭喜你”，傅云慕笑着说。

    “谢谢”，傅云茹看他对杨黎避而不谈，心下了然，“没有看上的？”

    傅云慕但笑不语，傅云茹也没再问，转而和他谈起近况，“还在画室？你妈很想让你进公司，前几天电话都打到我那里了。”

    “嗯，”傅云慕应了一声，突然问起，“你当年和姐夫，是怎么……”

    “他喜欢我，我也恰好喜欢他，就在一起了，”傅云茹脸上的表情带着点小女孩的幸福感，很快她敏锐地感受到什么，试探着问，“你有喜欢的人了？不顺利吗？”

    傅云慕点点头，有点幸福，又有点落寞的样子，“可是我怕他们为难她。”

    “怕什么，只要你们两个人足够坚定，就什么都不叫困难，”傅云茹转头看他，回忆似的说，“当年我和程宁还不是一群人唱衰，现在都七八年了也没如他们的意，哼。还是你想像他那样啊。”

    傅云慕看见傅云茹冲着前面的一对男女努努嘴，男人一身黑西装英俊又挺拔，只是面容严肃，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旁边的女人一袭礼服长裙，身上的珠宝让她闪闪发光，挽着男人的手臂笑得端庄得体。

    两个人都很养眼，可是凑到一起却是哪里都不对劲。那是傅云慕同父异母的大哥傅云苍和他的新婚妻子，结婚前就见了两面，典型的政治婚姻，各取所需。

    “他那样活得多没劲啊，”傅云茹有些感慨地说，“像个设定好的机器，每一步都精准无比，比起他，我还是更喜欢你，起码是个人。不过你也算傅家怪胎了。”

    傅云慕揉了揉被傅云茹捏红的脸，看着前面貌合神离的两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杨黎一见到傅云慕，连忙把他拉过来，介绍身前的姑娘给他：“云慕，这是你安叔叔的女儿安怡，跟你一样大，都喜欢艺术，你们快好好聊聊。”

    傅云慕见杨黎对那姑娘笑得仿佛已经看见她过门的样子了，歉意地对对面明艳动人的美人笑了一下，拉着杨黎走到天台。

    “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和除她以外的人结婚。她……”傅云慕开门见山地说。

    杨黎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淡下去了，她不笑的时候是个有些阴郁的面相，看着让人心里发冷。

    没等傅云慕说完，杨黎就打断他，冷声说：“她不可能，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能帮上你什么。你快去和安怡谈谈，傅氏最近要涉足的领域刚好是她爹主管的，如果能和她家合作肯定事半功倍，你将来也好在傅氏立足，省得让人笑你连几个私生子都比不上。”

    “你调查她了？”傅云慕有些难以置信，接着急切地说，“她很好，你不知道……”

    “我还不知道？她们这种小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图攀上高枝，得了个孩子就想母凭子贵，做梦！”不知道想到什么，杨黎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转眼又缓和下来，接着说，“云慕，我都是为你好，你不要一时之间被她迷惑，赶紧和安怡结婚进傅氏才是正途。别整天缩在屋里画画了，你不知道那群家伙都是怎么说你的，我脸上都快挂不住了。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将来把她养在外面也行，乖，听妈妈的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从来都不听别人说了什么，自说自话地安排好了他的人生。傅云慕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开口反驳。身后的老宅像是一个沉默的怪物，要将他吞食殆尽。

    傅云慕突然非常非常想念林亦纯，想念她温柔的笑脸和温暖的怀抱，她明明那么娇小，却每每张大双臂尽力将他抱进怀里。她的胸膛明明并不宽阔，却仿佛蕴含了一个宇宙，包容着傅云慕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阳光的、丑陋的，让他终于有了可以安心睡去的容身之所。

    不顾身后杨黎的叫喊，傅云慕沉默地走出了傅家老宅，他一秒也不想再等，迫不及待要见到林亦纯，他甚至在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林亦纯到这个地方来。

    正打算开车去A大，刚走到车库就被人抓住了胳膊，傅云慕沉默地看着身边眼神热切的孟晨波，发现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人居然再也引不起他内心的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