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解雇
第三十四章 解雇 “哎呀，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家里居然有了两个情报官，泰熙如今也在国情院任职了？”元承铉乐呵呵地问。 “是的伯父，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安泰熙十分庆幸地说。 金敏爱笑着说：“毕竟泰熙的技术非常好嘛，像他这样有专长的人，正是国家需要的啊。对了泰熙，她们有没有说给你怎样的级别？你原来的会社，我听你们的父亲说，按照如今的人力行情，给出的薪水确实太低了一点。” 元承铉一拍大腿：“一说到这个，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每个月不过四十几万韩元，既要当翻译，又要给公司维护网站，还要做业务，经常加班加点，简直好像一头耕牛一样，不过欺负他是从北边过来的罢了，我们家的人，怎么可以给人这样用呢？虽然如今是为国尽忠，然而工资给得太少了也是不行的啊。” 元俊宰笑道：“父亲不用担心，林少校已经确定，要给泰熙中士的职位，虽然暂时级别不是很高，不过以他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提升的，而且每个月五十万韩元的薪水虽然不算太丰厚，好在其她福利都是很周到的，各种保险买的齐全，节日里还有慰问品发下来。” 元承铉点点头：“这样倒是还可以了。啊，有时候想一想也真的是好像电影一样啊，从来不知道泰熙原来竟然是网络奇才，泰熙啊，你从前也是学这些的吗？” 安泰熙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伤感地说：“在北韩，很少人有机会接触万维网的，我因为朋友的关系知道了一点，但是很不专业，来到这边才有机会学习。” “只学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跨越大海去攻击了，真的是很厉害啊，实在难以想象。” 元智银在旁边很悠闲地说：“肖恩·帕克十六岁成为FBI追踪的着名黑客。” “这这这……十六岁就有这么大的本领了？” “科斯塔十三岁成为IT顾问，十四岁因为犯下四十五项科技盗窃罪被当做‘成年人’判处四十五年监禁，基本上是一项事情判处一年，不过他一年以后就获得缓刑了。” “啊呀真的是吓人啊，如今的世界真是太出人意料了，谁能想到这么小小年纪的人，竟然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呢？在过去，年轻人总是要历练那么十几二十年，三四十岁的时候才可以走上比较高的层次，然而如今却连十几岁的孩子都能引起这样的轰动了，难道是这一行特别适合年轻人，特别是未成年人？这样一想就明白了，泰熙确实也和他们差不多。” 元俊宰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连安泰熙都一脸的哭笑不得，元俊宰侧过头来看着安泰熙，父亲虽然似乎只是在说笑话，然而对于大半生在生意场上打拼的父亲来讲，他事实上早已看穿了安泰熙的本质，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有着成年人外壳的少年人，虽然并不是一个天真无知的人，然而安泰熙在许多方面确实十分单纯，想法也简单，或许这份纯技术的工作倒是很适合他的，从前见他努力迎合客户，也的确是十分辛苦，安泰熙本身并不是一个很长讨好和说服别人的人。 这时元承铉又很现实地说：“哦对了泰熙啊，既然你的电脑技术这么好，以后我的公司里电脑有什么问题，你就过去帮忙修一修哈！” 还不等安泰熙说话，金敏爱立刻拍了元承铉的胳膊一下：“哎哟孩子的爸爸，泰熙是搞编程的，不是修电脑的啊。” 元承铉立刻十分懊恼地说：“啊哟孩子的妈妈，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他从前在会社里，也是有给人重新装机的嘛，在外面请人来做也是要花钱的……” 金敏爱：“你怎么是一个这样喜欢占便宜的人啊？” 安泰熙笑了一下：“母亲，没有问题的，对于硬件虽然不是很在行，然而只要是软件方面的事情，我都会尽力的。” 他这一句话是很顺畅地说出来的，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然而当他说完之后，就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元俊宰，却发现元俊宰望向自己的眼神愈发温柔可亲，他这才突然间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由得便局促了起来，自己方才实在太冒昧了吧，虽然金敏爱一家人都对自己非常好，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限度，但无论如何，自己并不是她们的亲人，她们可以为自己付出很多，但未必会接纳自己为家人，因为家人所要承担的责任实在太重，家庭之中新增加一位亲人，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这时元承铉哈哈笑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就是这样才对嘛，从前总是听你叫‘伯母伯父’，让人感觉到好疏远啊，俊宰和智银都是叫‘妈妈爸爸’，只有你叫‘伯母伯父’，听着多古怪啊，如今终于能够叫妈妈爸爸了，来来来，泰熙啊，叫一声‘父亲’来听听。” 安泰熙心头一阵暖流涌过，他没有想到元俊宰的亲人对自己竟然怀有血亲一样的感情，原来她们早已经接纳了自己，就好像当初自己认为进入军事监狱之后就与元俊宰再没有了联系，结果他却请母亲将自己保释了出来，从此以后就一直拉紧自己的手，如今他的亲人也已经成为自己的亲人，于是安泰熙便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元承铉听了这一声“父亲”，大为开怀，金敏爱望着安泰熙，慈爱而冷静地说：“从前就想和你说这件事，只是你这孩子虽然在其她事情上想的比较简单，在这种事情上顾虑却非常多，所以只好等你自己慢慢想开。” 元智银笑道：“这下可好了，以后泰熙对着我们就不会那样客气了吧？虽然讲礼貌是一件好事，不过之前的样子真的有时候看上去就觉得有点可怜呢。” 安泰熙仿佛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垂下头来，笑容虽然腼腆，却十分开心，他低声说：“谢谢母亲，父亲，姐姐。”然后转过头去看元俊宰，元俊宰目光极为柔和地看着他，在下面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元承铉瞪大眼睛，伸长了脖颈往桌子对面的下方看，片刻之后收回了视线，凑到金敏爱耳边悄悄地说：“这两个孩子的感情真的很要好啊，那一双手好像永远也放不开一样，真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啊。” 金敏爱微微一笑，说：“俊宰是一个思虑很周详的人，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他也能够妥善处理的。” 就在这时，忽然安泰熙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这突兀的铃声如同忽然之间一道闪电划过了宁静的天空，破坏了前一刻那美好静谧的气氛，安泰熙一瞬间就感觉到，方才那仿佛凝滞的时间一下子重新流动了起来，果然过于美妙的意境都是无法长久存在的。 他说了一声“抱歉”，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刚刚按开接听键，发声器里就传来河庆民那气势汹汹的声音：“安泰熙吗？既然你已经暂时出来了，我就要告诉你一下，明天赶紧来交接一下工作，从七月一号开始就不用再来上班了，把你留在公司的私人物品也清理一下吧。” 虽然已经与国情院签订了协议，可是这个消息还是让安泰熙有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被人告知“你已被解雇”的滋味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好的，那代表着自己不符合要求，被淘汰了。 “社长，我……” “唉，泰熙啊，你不要怪我做事太不留余地，实在是我们会社经受不住这样的动荡，我们不能留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在这里，触犯法律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受欢迎的，所以虽然对你的工作表现很满意，但是也只能请你离开了，希望你能够明白我这样做的原因。” “是，社长，我明白，我会交接好工作的，这么久以来，给您添麻烦了。” 河庆民挂断了电话，安泰熙回到茶几旁，虽然他尽力掩饰，可是元俊宰仍然看出了他情绪上受到的打击，便轻声问：“泰熙，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安泰熙表情有些抑郁地说：“我被解雇了。” 元智银笑道：“这没有什么啊，反正你也是要和他提出辞呈的，如今他直接来找你，这样倒也省去了你向他解释。” 安泰熙咬了一下嘴唇：“虽然是这样，可是心中难免觉得伤感，毕竟与同事们都已经相处很久了，而且被迫离开总是让人难过吧。” 元俊宰细致地问：“社长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明天去交接一下工作，后天就不用再去上班了。” “那么明天晚上我去接你啊，你也有一些东西在会社吧？虽然不多，然而水杯之类总是有的，不要提着那些挤地铁了。” 金敏爱沉稳地点点头，说：“然后就在外面吃一餐饭吧，找一家有音乐伴奏的餐厅，好好散散心，这些天你们也很累了。” “是，母亲。”元俊宰垂首恭敬地说。 安泰熙也十分感激，母亲真的是一个非常体谅的人，自己这些天为了间谍罪指控的事情，精神确实非常紧张，到现在很感到疲倦了，在家里虽然能够休息得很好，然而他长期以来一直是两点一线的生活，经历了一件这样严重的事情，很需要一种新鲜而又不过分刺激的放松方式。 第二天六月三十号早上，安泰熙心情有些复杂地来到会社，首先是面见社长。 河庆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颇为痛心地说：“泰熙啊，你怎么居然会出了这种事啊？为什么卷入网络犯罪？我对于你向来没有什么偏见，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我也是非常难过的，从我的本心来讲，还是十分器重你的，有你在这里，一些事情就不用到外面请人来做，而且你的业绩也是不错的，为人十分勤快，凡是派给你的事情，无论是否分内，都会很认真地完成，也不轻易与人争执，你这样的员工简直是理想职员啊，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就被警察带走呢？这对于会社的声誉是一个多么大的影响啊，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公司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因此我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安泰熙的语气也有些沉重：“社长，我明白的，完全理解您的做法，这次的事情，责任都在我自己，所以不会有任何埋怨，多谢您这么长时间的收留。” 河庆民点点头：“泰熙，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另外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完全不讲人情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如今也一定处于困境之中，所以这个月虽然有两天的时间没有上班，但是薪水还是给你按照全勤来算，也算是回报你这些日子的任劳任怨。” 安泰熙一鞠躬：“多谢社长。” 回到办公室，在同事们满是疑虑和猜测的目光中，安泰熙以一种略有些沉闷的态度与其她人交接着工作，主要是秋娜拉，秋娜拉看着他递过来的资料，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申基范出奇地安静，十分低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既没有说风凉话挑衅，也没有故作仁慈，在这最后一天表达善心，他只是一脸淡然、手脚利落地处理着自己的业务，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实在没有必要再补刀，免得节外生枝。不过申基范还是不动声色地瞟了安泰熙一眼，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从北韩过来的人居然能从事网络犯罪，他本来以为这些人搞一搞保险诈骗、贩卖毒品这一类相对传统的违法行为也就可以了，哪知连新兴的网络犯罪都能参与，看来虽然来自那样的蛮荒之地，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晚上下班的时候，安泰熙已经将自己的事情都交接完毕，最后对着秋娜拉一鞠躬：“这段时间多蒙关照，多谢前辈教给我那么多的东西，现在要离职了，感觉很对不起前辈。” 秋娜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泰熙，不要这么客气，这些日子你也帮了我很多的忙，现在你要走了，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就算是给你送行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上一次前辈已经请我吃过饭了，不如这一次就让我来请前辈吧。” 秋娜拉摇摇头：“还是我来吧。泰熙，我很担心你，现在经济萧条，工作不是很好找的，离开了这里，后面要怎么做呢？虽然社长说这个月的薪水在七月一号就特别提前发出来给你，可是只是一个月的薪水毕竟难以支撑长久，所以要尽快打算才是啊。” “谢谢前辈的提醒，我会安排好的。”安泰熙感激地说。 元俊宰站在车边，看着前方走过来的两个人，方才安泰熙打电话给他，说秋前辈要请吃饭当做送别，元俊宰反应非常快，马上就说三个人一起去餐厅，由他来付账，以答谢秋前辈这么久的照顾。 秋娜拉站在这个含笑和自己打招呼的年轻人面前，她打量了一下元俊宰，笑着说：“你就是元先生啊，泰熙提起你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果然是一个很漂亮而且温柔的人物呢，难怪安泰熙虽然不常谈论自己的私事，可是每当说道同住的朋友，表情总是很温暖的样子。 “秋前辈，不要这么客气，叫我俊宰就好，多谢你这么久关照泰熙，泰熙很尊重你，经常说到前辈的帮助。” 秋娜拉叹了一口气：“泰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同事，人很正直，在会社里是少数可以完全放心的人之一，可是他如今却要走了，一想到今后，就很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元俊宰眼神融融地看了安泰熙两眼，确实是一个很让人安心的人呢，很难以想象这个人会发生那些离奇古怪的意外状况，黑客事件除外，不够最后好在也完美解决了。 三个人上了元俊宰的车，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一间韩餐料理店前，秋娜拉下了车，看了一下门前的招牌：高丽参鸡汤。 “是这家老店啊，从一九六零年就开始营业了。”秋娜拉感叹地说。 元俊宰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夏季里喝参鸡汤‘以热治热’，也是韩国古老的养生之道了，说一句不太优雅的话，我总觉得在最热的时候喝参鸡汤，那样的感觉就好像盛暑时节去三温暖一样，出很大一身汗确实有一种别样的爽快。” 秋娜拉咯咯笑了起来：“俊宰，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或许正像你说的那样，参鸡汤夏季养生的原理就于此吧。” 三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黑色的大陶钵很快就端了上来，参鸡汤与一般的韩国食物不太相同，没有放辣酱，十分的清淡。 她们点的是标准的传统高丽参鸡汤，没有加鲍鱼，非常朴素，虽然里面放盐不多，几乎尝不出酱料的味道，然而滋味却十分鲜美。 秋娜拉将那一小杯人参酒倒进陶钵里，然后一边喝着美味的鸡汤，一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两个人，此时元俊宰正含笑对安泰熙说着：“虽然鸡汤的味道比较淡，然而萝卜泡菜还是比较开胃的。” 虽然没有什么亲昵肉麻的表情动作，然而元俊宰的语气腔调却是脉脉温情的，看起来似乎只是贴心的朋友，然而秋娜拉总是感觉在这两个人的关系之中，还有一些其她的东西。 秋娜拉吃了一口小嫩鸡肚子里的糯米饭，眼望着安泰熙，十分遗憾地说：“泰熙，你离开以后，再不会有人给我处理出错的程序了，每一次电脑崩溃，就觉得人也有一种要抓狂的感觉。” 安泰熙一笑，说道：“社长肯定会请人来弄好的。” 秋娜拉有些担忧地点点头：“泰熙啊，我回头托托朋友，如果有合适的职位就找你去面试，不过现在经济情况不好，我的人脉也不是很多，所以只能尽力而为，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而为。” 安泰熙非常感动，虽然遇到了许多挫折，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是真心对待他的，比如秋娜拉。 “谢谢前辈，如果有麻烦的话，一定会去打扰前辈的，不过工作的事情，前辈暂时不用帮我担忧了，我已经找到新的工作，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哦？这么快啊，是在什么会社，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秋娜拉下意识地就看了元俊宰一眼，元俊宰：虽然不是我出面为他联系的，不过也确实有一些因素在里面。 安泰熙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从事网络方面的行业。” 秋娜拉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一脸喜悦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太好了，其实泰熙，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换一家会社比较好，以你的能力，一定会大有可为的，从前每个月四十几万的工资实在是太低了。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尤其是申基范那个家伙。” 安泰熙抿嘴一笑，秋娜拉虽然是一个很直爽的人，然而却也十分精明，不是那种愚钝的豪爽，不该说的话是绝对不会说的，因此安泰熙完全相信秋娜拉的保密能力。 “哦对了，你们和服务员很熟悉的样子，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元俊宰笑道：“也不是经常来，有时候周末会过来，也会买了人参和鸡自己回家里去煮汤，下一次请你去家里吃饭啊。” 秋娜拉看着元俊宰那从容的样子，看来已经很习惯熬参鸡汤了吧，这个人如此细心，煮出来的汤一定是很鲜美的吧。 吃过晚饭后，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元俊宰付过账，就开车将秋娜拉送回公寓，秋娜拉与车内的两人道别后，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踢掉鞋子歪倒在沙发上。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然而秋娜拉也看出元俊宰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温柔细致，相貌也非常俊俏，尤其是说话还很风趣，泰熙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有这样一个漂亮而且有趣的人陪伴，伤心难过的机会应该就很少了吧，难怪职场上能够有这样的发展。脱北者的处境是十分艰难的，南韩对于她们来讲也并不是人间天堂，在这样一个与北韩完全不同的环境之中，能够有元俊宰这样的人如此亲密地长久扶持，安泰熙真的是很幸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