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执事，考核
“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她欲言又止，可是她的眼睛已经道出了她的心事。待我去回答她吧；不，我不要太卤莽，她不是对我说话。天上两颗最灿烂的星，因为有事他去，请求她的眼睛替代它们在空中闪耀……” 宽阔的环形舞台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正在上演着。夏尔带着执事在中间入座，令人惊讶的是，今晚明明演出的是如此经典的剧目，剧场的观众却坐了还不到一半。 “人比想象中要少得多啊。”夏尔轻声低语。 “那是当然的了！”坐在夏尔身旁的人开了口，是一个打扮十分华贵的贵族女人，“果然，罗密欧不是艾德里安就不行啊。” 夏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与身旁的女人继续搭话，“艾德里安？艾德里安·斯托吗？” “哦，莫非你是第一次听这场剧目？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女子遗憾地说道，“只有艾德里安的罗密欧最能抓住人心，他演技又好、唱歌也好听，最重要的是长相非常帅气！啊啊，全英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呢。可是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就那么死了。你没觉得现在台上的这个演员台词和唱歌都很生硬吗？” “是、是吗？” “是啊！完全演不出艾德里安半分帅气来！”那位贵妇人愤愤地说道，“你听听，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戏剧团也真是的，我们花了那么多门票钱，他们却搞出这种东西来给我们听！” 夏尔不禁皱起眉来，“这也没办法吧？他们可是一连有好几名主演遇害了啊。” “谁管这个啊。”贵妇人傲慢地说道，“死人是他们的问题，怎么能叫观众承担后果呢？反正这样的歌剧我是听不下去了。” 说着，贵妇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出口的方向走去了。 除了这名夫人之外，剧场中还有许多观众也跟着退场了。然而，台上的歌剧才刚刚开始而已。可怜舞台上的新人罗密欧，在这种状况下更加发挥失常了。 “呵，事情只要不落在自己头上，就事不关己地大加嘲讽吗？”塞巴斯蒂安弯起唇角。 “人类就是这么一种自私的动物。”夏尔冷淡地回应了一句，一边朝四处张望着，“话说回来，观众尽是女性啊。” “恐怕和剧目有关，不过我确实听闻，由于那几名出类拔萃的主演的原因，莎士比亚戏剧团得到了不少女性观众的青睐。” “不过相对的，主演一死，观众就作鸟兽散了啊。” 两人一直观看到剧目结束，等所有观众都离席之后，才起身前往后台的方向。 “打扰了。” 夏尔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撩开了后台的门帘。 后台里，饰演朱丽叶的爱琳·迪亚斯已经换下了戏服，正在将头发上的头饰一一取下。让人惊讶的是，身为皇家戏剧团总事务长的矮个子男人克里斯正在为爱琳梳理着头发。 “哎呀，伯爵和执事君！”爱琳笑盈盈地招呼着，“你们来了呀！怎么样，我们的歌剧？” “十分美妙。”塞巴斯蒂安恭敬地说道，“您的歌声如同枝头的夜莺一样优美。” 爱琳被夸赞得咯咯笑起来，“真是的，你就算恭维我，考核的时候也不会给你放水哦。” “哎？”夏尔一愣，“那个，考核是由你来吗？我还以为……” “真是无礼。”矮个子男人此时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说道，“这位是迪亚斯公爵的独女，爱琳·迪亚斯殿下。是皇家莎士比亚戏剧团的真正拥有者！” 公、公爵的独女？这回夏尔和塞巴斯蒂安都吃了一惊。 爱琳却并不将此当一回事，依旧咯咯笑着，“哎呀，克里斯，不要那么严肃啦。我只是喜欢唱歌和演戏而已，对管理方面一窍不通，所以才把戏剧团的事务都交给执事去打理。就这方面而言，克里斯才是戏剧团货真价实的事务长呢。” “原来如此，克里斯先生原来是您的执事啊。”塞巴斯蒂安了然地微笑道，“您还真是低调。” 爱琳摆了摆手，俏皮道：“身份什么的只会影响歌声而已。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你们两个人不是来考核的吗？” 夏尔一愣，“就、就在这里吗？” 演出刚刚散场，后台还有许多来来往往的演员经过他们的身边。 “哎呀，莫非是害羞了吗？”爱琳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厉声说道，“想要当演员，害羞之类的情感和自尊是不需要的！” 说着爱琳将手指指向了夏尔，“首先是你！” 夏尔被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爱琳的声音将后台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大家的视线投在夏尔的身上犹如实质一般。 “是……是！”夏尔硬着头皮答道。 “嗯，让你唱什么比较好呢？”爱琳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夏尔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努力地无视聚集而来的目光以及努力憋笑的执事。 哼，虽然他对歌剧确实不感兴趣，可这不代表他对戏剧的了解比现场这些人要少。身为凡多姆海恩伯爵，当初在那个魔鬼执事的逼迫下可是学习了不少知识，到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既然是莎士比亚皇家剧团，那么考核用的曲目多半也是莎士比亚。而莎士比亚的戏剧里，年轻男孩的角色本来就少，要说耳熟能详的角色，那肯定就是——哈姆雷特！ 没错，哈姆雷特没跑了。夏尔的唇角微微上扬，假如要他演绎哈姆雷特的话，他还是有十二分把握的！ “决定了！”爱琳拍手道，“豆花！” 哈？ 夏尔愣在了原地。 “，第二幕第一场，迫克和豆花在森林中的唱段！” “不，等等啊！”夏尔傻了眼，“但是豆花是……” “莫非你不知道这段唱词是什么？”爱琳眯起了眼睛，认真起来的她简直比边上的克里斯还要可怕，“连的唱段都不知道，就来皇家戏剧团应招吗？” “不是那个问题吧！唱段我当然知道——” “那么就唱呀。”爱琳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夏尔瞬间涨红了脸。可恶，问题是—— 豆花是那个……森林中的小仙子啊！！ “不光要唱出来，还要进行肢体表演才行哦。”爱琳补充道，“毕竟我们这里不是招歌手的。” “我、我知道了……” 可恶！！每次都让那个恶魔看笑话！这次一定，这次绝对—— “越、越过了溪谷和山陵~”夏尔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唱了起来，“穿过了荆棘和丛薮，越过了围场和园庭，穿过了激流和爝火，我在各地漂游流浪——” 夏尔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伸展双臂做出鸟儿飞行般的动作。 “轻快得像是月亮光；我给仙后奔走服务，草环上缀满轻轻露~”夏尔踮起脚尖，身体前倾，一边唱一边伸出手臂，“亭亭的莲薪花是她的近侍，黄金的衣上饰着点点斑痣；那些是仙人们投赠的红玉，中藏着一缕缕的芳香馥郁~” 夏尔一边转着圈，一边将手背在身后，像蝴蝶一样拍打着，脸上露出无邪的可爱笑容，“我要在这里寻访几滴露水，给每朵花挂上珍珠的耳坠。再会吧，再会吧，你粗野的精灵！因为仙后的大驾快要来临！” 唱到“仙后”一句时，夏尔向爱琳单膝跪下，双手向上伸展着，仿佛爱琳就是森林中美丽的仙后。 掌声几乎是立刻响了起来，爱琳则是鼓得最起劲的那个。 “好厉害啊！这不是很可爱的嘛！”爱琳拼命鼓起掌来，“宛若天籁一样的嗓音，很强的舞台表现力，除了过于害羞之外，简直就是满分！” “谢、谢谢……”而夏尔在自己的手臂下拼命地埋着头，脸上快能煮鸡蛋了。 可恶，那个恶魔！站起身的时候，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虽然没笑出声可整个人都卷缩在地上抖个不停像一只巨大猫咪似的执事。 “哎？执事君？你不要紧吧？” “失礼了，在下只是有些腹痛。”塞巴斯蒂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向安琳鞠了一躬。 “那么到你了哦，执事君。”爱琳思考了一下说道，“那么就好了，第三幕第四场的独白如何？” 为什么那家伙就能得到这么帅气的角色！夏尔的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塞巴斯蒂安露出一抹微笑，伸手将燕尾服的纽扣解开，将燕尾服外套向空中一甩，那帅气的动作引来众人的一片惊呼。 恶魔就在这样的欢呼中唱起了歌，汹涌如波涛，热情如烈火，铿锵有力的音调响遍了整个后台。 “吹吧，风啊！胀破了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沉了屋顶上的风标吧！” 塞巴斯蒂安伸展双臂，纵身一跃，站到了一摞摇摇欲坠的木箱之上，“你，思想一样迅速的硫磺的电火，劈碎橡树的巨雷的先驱，烧焦了我的白发的头颅吧！你，震撼一切的霹雳啊，把这生殖繁密的、饱满的地球击平了吧！打碎造物的模型，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人类的种子遗留在世上——！” “尽管轰着吧！”塞巴斯蒂安的唱调改为了独白，突然将食指直指向了爱琳，他纵身由木箱上跃下，迈着优雅的步伐逼近了她，“尽管吐你的火舌，尽管喷你的雨水吧！雨、风、雷、电，都不是我的女儿，我不责怪你们的无情！我不曾给你们国土，不曾称你们为我的孩子，你们没有顺从我的义务。所以，随你们的高兴，降下你们可怕的威力来吧！” 就在这时，房顶上突然洒下了水！那是剧院中的防火应急系统，不知怎的被打开了。后台围观的众人们惊呼着，眼睛却无法从雨中的执事身上移开。 塞巴斯蒂安站在洒水器的正下端，他身姿挺拔，双臂像鸟儿般伸展开来，仿佛末代王朝的君主，高昂地挺起头颅！ 他悠扬地开口唱道：“我站在这儿，只是你们的奴隶，一个可怜的、衰弱的、无力的、遭人贱视的老头子——！可是我仍然要骂你们是卑劣的帮凶！因为你们滥用上天的威力，帮同两个万恶的女儿来跟我这个白发的老翁作对—— “啊！这多么的卑劣！” 最后一句歌的音调，回荡在整个剧院中，随着他唱完这最后一句，天花板的洒水器也停止了洒水。塞巴斯蒂安浑身湿透，却丝毫不影响他表演的魅力，湿濡的发丝贴在脸颊两边，反倒给他的笑意更添了一丝邪魅的味道。 比方才更加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所有人围绕着塞巴斯蒂安围成了一圈，全都在拼命鼓掌。 爱琳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可真是——您真是太棒了！简直媲美，不，简直赶超了许多专业表演者！您能进入我们的剧团中，实在是我们的幸运！您真的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吗？” “这可真是过奖了。”塞巴斯蒂安谦逊地低下了头，“我只不过，是个执事而已。毕竟——” “身为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假如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怎么行。”夏尔接过了执事的话，扬起了唇角。 塞巴斯蒂安抬起头，与自家的少爷四目相对，他笑道：“正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