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亚瑟在手记上写下了日期。

    自从他作为一个吸血鬼醒来之后，已经在这个城堡里居住了七天。

    他被软禁了，被那位美丽的少女——不，应该称她为吸血鬼女王。

    吸血鬼女王答应要放他离开，可之后就消失在了城堡之中。她给了他足够的自由，让他能够在城堡内大部分区域行走，可每当他尝试向城堡里的侍从提出任何除此之外的请求，比如说离开城堡，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沉默。

    有一次亚瑟还遇见那个抓住他的吸血鬼，在亚瑟警惕的目光下，轻蔑地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还有每日送来的鲜血。除了第一日，亚瑟再也没有喝过一口。他无法容忍自己背弃自己的信仰，像吸血鬼一样以血为食，尽管不这么做会让他的身体迅速衰弱。

    那个侍女看见他的拒绝进食的行为，面无表情的停止了送血，并没有强迫他。

    所有人对他宽容的不可思议，甚至把他的随身物品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这一切奇怪的宽容指向了背后的女王。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亚瑟想。

    “斯科特先生。”柔和的声音响起。

    多日不见的女王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你。”

    身为牧师的亚瑟憎恶吸血鬼，憎恶所有的邪恶。可对于没有伤害他的吸血鬼女王，他无法直接把这种憎恶施加在她身上。

    “您可以叫我亚瑟。”他站起来，谨慎地说。

    “亚瑟。”少女从善如流。

    亚瑟想要问女王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离开。可少女先他一步说话：“我听说你已经许多天没有进食。”

    亚瑟：“我...”

    他该说什么？难道在吸血鬼们的女王面前，直言自己厌恶这种行为，心里还保持着对神的信仰吗？

    “我理解这一开始很难接受，可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少女似乎只是纯粹的担忧，连那双紫色的眼睛里也充满着忧愁。

    她拿出熟悉的瓷碗瓷碗靠近亚瑟，鲜红的血液在碗中摇荡。

    “不...我...”

    他不想。可闻到腥甜气息的那一刻，亚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少女拿着碗缓慢靠近，亚瑟步步后退，双腿撞到书桌边，钝痛感传来，避无可避。

    “喝下去。”紫色的双眸闪烁，碗壁压着嘴唇，少女直接把鲜血灌了进去。

    先涌上来的是满足感，然后是对于自己竟然会因为鲜血而感到满足而产生的羞耻感和罪恶感。亚瑟推开空了的瓷碗，侧过头干呕起来。

    洁白的手帕递了过来，少女的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

    “你还好吗？亚瑟。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的反应那么剧烈。”

    “不是你的错，女王陛下。”亚瑟的声音还带着嘶哑。

    是他经不起欲望的诱惑，没有维护天父的教条。

    似乎是看出了亚瑟的自我厌恶，少女转变了话题：“你在写什么呢？亚瑟。”

    “一些日志，还有周边的记录...”亚瑟的回答戛然而止，他看见女王的视线落在他桌上的十字架和读本上。

    城堡里终年不见阳光，但亚瑟仍然按照往常一般做晨晚祷，好像这样就能驱散他心中的压抑。他没想到女王会突然造访，于是并没把这些物品收起来。

    “还有呢？”少女投来问询的目光。

    “...还有一些调查。”

    女王竟然没有生气。

    “什么调查？”

    “...有关城镇内流浪汉失踪的事件。”或许是女王的态度太过平和，亚瑟迟疑了片刻，回答道。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后悔。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某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吸血鬼，他有意找出这个罪魁祸首，却在古堡附近探查的时候被抓住。

    这些不是能够对眼前的少女，吸血鬼女王，所能阐述的经历。

    “我明白了。”出乎意料的，女王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

    她凝视着亚瑟，明明神色平静，却仿佛带着不可测的深意。这种表情仅在她的脸上出现一瞬，快到几乎让亚瑟以为是错觉。女王很快露出一贯的微笑。

    “关于让你离开这里的事情，我很想帮助你。”女王轻轻垂下眼帘，语带歉意。

    “转换的仪式是不可逆的，而你的仪式又被终止，这对你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女王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一个合适的词语。

    “不太好的影响。”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比较折中的词语。

    “亚瑟，你已经是一个血族了，可是相比我的眷族们，你的力量会更加狂暴，更加的不可控。”

    “我...我不知道...”亚瑟脸色苍白。

    对于信仰光明的人，无可逆转地变成一个血族应该是个很严重的打击吧？注视着亚瑟的表情，少女冷酷地思索着。

    “你可以加入我们，我会为你主持仪式，让你成为一个彻底的血族。你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亲王。”少女靠近了一些，语气带着诱惑，那双眼睛也闪烁着异样的光。

    亚瑟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又很快清明起来，他别开眼：“有没有别的方法？”

    内心坚定的主角就是麻烦啊。少女在心里感叹道。

    “你也可以忍受这份诅咒带来的痛苦，即使身为半吸血鬼的你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你也会被你曾经的人类同胞仇视，无法踏入任何神明庇护下的场所。”

    “你将永远在欲望中挣扎，直到你彻底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我选第二种。”亚瑟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纵使要承担诅咒的痛苦，亚瑟也不愿意彻底堕落，沦为背叛神的造物。

    他的双眼在古堡的阴影下蒙上一层阴霾，也仍旧不改其中的清澈，这是只有内心有坚定信仰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睛。

    少女挑了挑眉，似乎对亚瑟的决定并不意外。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的话。”

    少女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亚瑟叫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帮助我，我们明明是...”敌人。

    “只是为漫长人生中多添一件善事罢了。”少女的微笑宛如假面，没有任何破绽。

    “记得每日的进食。”

    她的离开和她的出现一样轻悄无声。